冰与火之歌

乔治·R·R·马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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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詹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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鸦树城历史悠久。 古老砖石的缝隙中长满了厚厚的苔藓,城墙上密布的蜘蛛网就像是干瘪的老妇人腿上的血管。城堡正门的两侧耸立着两座巨大的塔楼,几座小塔楼则守护着城墙的每个拐角。所有塔楼都是正方形。圆形突出于外墙的鼓楼和半月形突出于城墙的塔楼更有利于防御投石机的攻击,因为弧形能更有效的反射飞石,但是显然鸦树城比建筑师积累起这条特殊智慧的年代更为久远。

城堡高耸于宽广肥沃的谷地间,地图和当地居民都把它叫做黑林谷。它确实毫无疑问是块谷地,但是数千年来已经没有过一棵树木在此生长,无论它是黑色,棕色,还是绿色。也许曾经有过,是的,但此刻早已砍斫殆尽。一座座民房,磨坊和城堡在这曾经长满橡树的土地上拔地而起,荒凉而泥泞的地面被一堆堆正在消融的积雪弄得斑驳不堪。

然而在城墙里面,还保留有一片小小的树林。布莱克伍德家族守护着旧神,像安达尔人来到维斯特洛大陆之前的先民一样敬仰旧神。他们的神木林中,有些树木据说和鸦树城的方形城塔一样古老。尤其是心树,巨大的鱼梁木树枝像瘦骨嶙峋的手指一般伸向天空,最上方的枝条甚至在几里格以外都能看见。

詹姆和他的卫队逶迤前行,穿过连绵起伏的丘陵进入谷地,曾经环绕鸦树城的土地、农场和果园已经消亡殆尽——只剩下泥土和灰烬,以及四处散落的烧焦的房屋和磨坊的断壁残垣。废墟上生长着野草、荆棘和荨麻,除了这些以外,连一点庄稼都没有。路边时而出现一撇而过的尸骨,哪怕是在这些尸骨上,詹姆都能感觉到父亲那双曾经无情扫过这片土地的巨手无处不在。尸骨中的多数是绵羊骨头,但是也有马的、牛的,以及不时出现的人头骨,或者肋骨中已经长出野草的无头骨架。

和前一段奔流城的情况相比,鸦树城并没有受到强有力的包围。这次围攻显得更像是家庭事务,而上一次发生此类事件可以追溯到好几百年之前。裘诺斯布雷肯在城堡周围最多只有五百人,而且詹姆没看见攻击塔楼、投石机和弓弩。看来布雷肯并无攻破鸦树城大门或者冲击高墙的打算,眼看这座城堡没有被救援的希望,他满足的期待着把敌人饿死在里面。毫无疑问,在围困的初期这里有过突围和小规模的战斗,双方箭来箭往,但是半年过去,每个人都为这种毫无意义的行为感到疲倦。取而代之的只有厌倦和单调的例行公事,而这些正是维持军纪的天敌。

一切都已结束,詹姆心想。随着奔流城安稳地落入兰尼斯特手中,鸦树城就成了少狼主那短命王国最后的领土。一旦它投降,詹姆在三河流域的差事就结束了,然后他就可以回到君临。回到国王身边,他对自己说,但是身体里另一部分自己轻声低语,回到瑟曦身边。

他必须得面对她,他想。姑且认为当他回去的时候她还没有死在大主教手里。“立刻回来吧,”她在信中写道,那封他在奔流城让小派烧掉的信。“帮助我。拯救我。我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立刻回来吧。”她确实需要他,詹姆毫不怀疑。至于其他的……就我所知,她和蓝赛尔、奥斯蒙·凯特布莱克,甚至,月童上床……然而即使他赶回去了,他也不指望救得了她。她确实犯下了他们指控的每一项叛国罪,而他少了握剑的那只手。

詹姆的卫队快步行进穿过田间,对方哨兵看着他们的眼神里,好奇多过恐惧。非常配合詹姆的是,并没有人发出警报。布雷肯伯爵的帐篷并不难找,因为那是营地里最大并且位置最好的一个,坐落于小溪边一块平缓丘陵的顶部,对鸦树城的两座大门有着非常清晰的视野。

帐篷是棕色的,中心旗杆上飘扬着同样棕底的布雷肯家族的金盾红色骏马旗帜。詹姆命令下马,并且告诉他的兵如果愿意的话可以跟布雷肯的士兵套套近乎。“除了你们俩,”他对他的旗手说,“在这呆着,我不会进去很长时间。”詹姆跳下“荣誉”,大步迈进布雷肯的帐篷,腰上的配剑在剑鞘里发出金属碰撞的声响。

看到他靠近,帐篷外的守卫们忧心忡忡的交换了一下眼神。“大人,”其中一个说道,“需要为您通报吗?”

“我自己通报。”詹姆用金手掀开帐篷门帘,低头走了进去。

当他进去的时候,他们正干得很专注。专注到两人谁都没注意到他的到来。女人紧闭双眼,双手揪住布雷肯背后粗糙的棕色毛发。每次他进入她,她都发出重重的喘息。伯爵大人将头埋在她的双·乳间,双手环绕着她的臀部。

詹姆清了清嗓子,“裘诺斯伯爵。”

女人迅速睁开双眼,发出一声受惊的尖叫。裘诺斯布雷肯从她身上滚了下来,伸手去抓剑鞘,结果只抓到了金属的剑刃。“他妈的七层地狱,”他大声咒骂,“谁敢——”当他看见詹姆的白袍金甲,手里的剑跌落在地,“兰尼斯特?”

“非常抱歉坏了你的好事,大人。”詹姆微微笑了笑,“不过我有点急事,我们能聊聊吗?”

“聊聊……可以。”裘诺斯伯爵还剑入鞘。他没有詹姆那么高,但是块头更大,宽厚的肩膀和粗壮的手臂会让铁匠都感到嫉妒。棕色的胡茬爬满了他的面颊和下巴。眼睛也是棕色的,里面透出隐藏不住的怒气。“你让我措手不及,大人。我可没接到您要过来的通知。”

“常见的那种。布莱克伍德伯爵必须承认他的叛国,放弃对史塔克家族和徒利家族的效忠。必须在诸神和人们面前庄严的发誓,从今以后是赫伦堡和铁王座的忠臣,这样我就会以国王之名赦免他的罪。当然,我们也会要求一些黄金,作为背叛的代价。我还会索要一名人质,以确保鸦树城不会再次反叛。”

“他女儿,”布雷肯建议,“布莱克伍德有六个儿子,但是只有一个女儿,他非常宠爱这个拖着鼻涕的小家伙,她还不到七岁。”

“小了点,不过她可以为王室效劳。”

裘诺斯伯爵喝干了剩下的酒,把角杯扔到一边。“承诺过给我的土地和城堡怎么办?”

“哪些土地?”

“寡妇河东岸,从十字弓山到车辙草甸,还有小河里所有的岛。玉米磨坊和领主磨坊,污泥厅的废墟、强暴村、战争谷,老铁厂、巴克村、黑巴克村、石冢村、泥水塘,和马德墓的集市城镇。黄蜂林,罗根林,绿山,以及芭巴的双·乳峰。布莱克伍德家叫它米茜的双·乳峰,不过它最开始是叫芭巴的。蜂蜜树村和所有的蜂房。这儿,我已经全部标出来了,请大人赏脸看看。”他从桌子上翻出一副羊皮纸地图。

詹姆用好的那只手接过地图,但他还得用金手打开并展平它。“这可是一大块地,”他评论道,“会使你的领地增加四分之一。”

布雷肯的口气很强硬,“这些土地过去全都是石篱城的,是布莱克伍德从我们手里偷过去的。”

“双·乳峰中间这个村子怎么办?”詹姆用他的金手指敲了敲地图。

“便士树村。这也曾是我们的,不过它作为王室封地已经几百年了。别管它了,我们只想要回被布莱克伍德偷走的地方,您父亲大人答应过,只要我们能帮他摆平泰陀斯伯爵,就把这些地方还给我。”

“直到我刚才骑马过来的时候,还看见徒利家的旗帜在城墙上飘着,史塔克家的冰原狼旗也是。看起来好像泰陀斯伯爵还没被摆平。”

“我们已经把他们从战场上赶进了鸦树城,并且把他们牢牢围困在城里。再给我点充足的人手去攻城,大人,我保证能把他们全部赶进坟墓。”

“如果再给你点人手,制服布莱克伍德的就是他们而不是你。那样我就直接自己去领赏了。”詹姆把地图卷起来,“如果可以的话,把这个给我。”

“地图是您的了,但土地是我们的。我听说兰尼斯特有债必还,而我们为你们而战。”

“还没有你们跟我们对着干的一半时间长。”

“国王陛下已经赦免了我们。我侄子和我的亲生儿子死在你剑下。你们的魔山抢走了我的庄稼,然后把所有搬不走的东西全部烧毁。他放火烧了我的城堡,强奸了我的女儿,为此我需要补偿。”

“魔山死了,我老爸也是,”詹姆对他说,“而且有人会说留着你的脑袋已经是种补偿。毕竟你的确曾经效忠于史塔克,直到瓦德侯爵杀了他。”

“谋杀了他,还有很多我的血亲。”裘诺斯伯爵扭头吐了一口痰,“是的,我曾效忠于少狼主,我也会一样的效忠于您,只要您公平点对待我。我在少狼主死了之后向您家族屈膝投降,是因为我认为给死人卖命,为了无法翻盘的败局让布雷肯家族白白流血,实在没有意义。”

“精明的家伙。”即使有些人可能会说布莱克伍德伯爵比他更有荣誉感。“你会得到你的土地。起码是一部分,既然你在让布莱克伍德屈服的行动中有些贡献。”

裘诺斯伯爵似乎对此很满意。“不管大人认为给我们哪一部分比较公平,我们都乐于接受。如果您愿意接受我的忠告,那么不必对那些布莱克伍德太客气,他们身体里流淌着背叛的血液。在安达尔人来到维斯特洛之前,布雷肯家族就统治着这片土地,我们是国王而他们是我们的封臣,但是他们背叛了我们并且篡夺了王位。每个布莱克伍德都是天生的变色龙,当您定下条约的时候得牢牢记住这个。”

“噢,我会的。”詹姆保证道。

当他从布雷肯的帐篷骑向鸦树城正门的时候,小派在他前面打着和平的旗帜。他们还没骑到城堡,就有二十双眼睛从壁垒的门房探望出来。他让“荣誉”停在护城河边,一条石墙围住了深深的沟壕,绿色的河水被浮渣阻塞。詹姆正打算命令肯洛斯爵士奏响赫洛克之号,吊桥就开始慢慢放下。

泰陀斯布莱克伍德伯爵在外庭院迎接詹姆,胯下的战马和他自己一样瘦弱不堪。鸦树城伯爵又瘦又高,鹰钩鼻,长头发,乱蓬蓬的灰白胡子中白色要比灰色的多。他身着猩红色盔甲,打磨光亮的护胸甲上镶嵌白银,勾画出一棵白色的枯树。渡鸦羽毛的斗篷在肩头上顺风飘动。

“泰陀斯伯爵,”詹姆说,“爵士。谢谢你允许我进来。”

“我不会说欢迎你来,但也不否认我曾经期待着你能来。你是来要我投降的。”

“我是来结束这一切的。你的人英勇战斗,但是你已经输了这场战争。你准备好投降了吗?”

“向国王,而非向裘诺斯布雷肯。”

“我明白。”

布莱克伍德犹豫了片刻,“您希望我现在就在这里下马,并对您发誓效忠吗?”

周围有一百只眼睛看着。“风太冷,地上都是泥,”詹姆说,“只要我们在条约上达成共识,你可以选择跪在会客室的地毯上。”

“您非常有骑士风度,”泰陀斯伯爵说,“请进,爵士,我的城堡也许缺少食物,但永远不会缺少礼貌。”

布莱克伍德的会客室坐落于一座木质塔楼的二楼,当他们进去的时候,炉火正熊熊燃烧。黑橡木做的大梁撑起天花板,整个房间宽敞明亮。墙上悬挂着羊毛挂毯,两扇有木质窗棱的大门正对着神木林。透过镶嵌着厚厚的黄色玻璃的菱形窗格,詹姆瞥见了那棵大树遒劲的树枝,正是这些树枝赋予了这座城堡现在的名字。那是一棵古老而又巨大的鱼梁木,比凯岩城的石花园中那棵还要大十倍。但是这棵已经枯死了。

“布雷肯家毒死了它,”主人说道,“一千年来,它都没有长出一片叶子。学士们说,再过一千年它就会变成石头。鱼梁木永不腐烂。”

“渡鸦呢?”詹姆问,“它们在哪?”

“它们每天傍晚飞来然后整夜都栖息在这里,有好几百只。就像一片片黑色的叶子,盖满每一条树枝。数千年来一直如此,没人知道为什么,这树木至今仍然吸引它们每晚前来。”布莱克伍德坐在一张高背椅上,“为着荣誉的缘故,我必须问问,我的主君怎样了?”

“作为我的俘虏,艾德慕爵士正在前往凯岩城的路上,他的妻子会在孪河城停留直到她的孩子出生,然后带着孩子一起与丈夫会合。只要不再企图逃跑或是密谋反叛,艾德慕爵士就能长命百岁。”

“苟延残喘,毫无尊严地活着。直到他死去,人们都会说他没有勇气抗争。”

不公平,詹姆心想。他是因为自己的孩子而恐惧。他知道我是谁的儿子,比我姑妈都清楚。“他自己选择了和平,不像他叔叔会让我们流血。”

“非常同意。”布莱克伍德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我能问问您是怎么对待布林登爵士的吗?”

“我提出让他穿上黑衣,结果他跑了。”詹姆微笑,“恐怕你把他藏在这了?”

“没有。”

“如果他在这你会告诉我吗?”

这次轮到布莱克伍德微微一笑。

詹姆的双手交握在一起,金手包在好的那只里面。“也许我们该谈谈条件了。”

“我应该在这里向您屈膝下跪吗?”

“如果你愿意的话。或者我们也可以说你跪过了。”

于是布莱克伍德伯爵依然安坐。他们很快就主要问题达成一致:认罪、效忠、赦免、一定数额的金银作为赔偿。“您会索要哪些土地?”泰陀斯伯爵问道。当詹姆把地图递给他,他看了一眼就轻声笑起来,“没错,变色龙需要打赏。”

“没错,但是比他想象得要少,既然他出的力也没那么多。你愿意献出哪些土地?”

泰陀斯伯爵思考了片刻,“树篱城、十字弓山,和巴克城”

“一片废墟,一座小山和一堆小茅屋?大人,你必须为叛国付出代价。他至少想要一座磨坊。”磨坊是税收的重要来源,领主会抽取他们全部收入的十分之一。

“那么领主磨坊给他,而玉米磨坊是我们的。”

“还有一座村庄,石冢村?”

“我的先人埋在石冢村的岩石之下,”他又看了看地图,“把蜂蜜树村和蜂房给他,那些蜂蜜会让他发胖,然后甜掉他的牙。”

“成交。不过还有最后一件事。”

“人质。”

“是的,大人。我想你有个女儿。

“bethany,”泰陀斯伯爵看起来像是受了打击,“我还有两个兄弟和一个姐妹,两个寡妇姑妈。侄女、侄子、表亲。我还以为你会愿意……”

“必须是你的亲生孩子。”

“bethany才八岁。一个懂事的小姑娘,充满欢笑。她从未离开我的城堡超过一天的骑程。”

“为何不让她看看君临?国王陛下差不多跟她同岁,他会很高兴结交新的朋友。”

“一个当她父亲触怒他的时候可以被吊死的朋友?”泰陀斯伯爵问道,“我有四个儿子,您能考虑换成其中一个吗?本十二岁了,而且渴望冒险,如果大人乐意,他可以当您的侍从。”

“我的侍从多的不知道该打发他们去干什么。每次我撒尿的时候他们都争着帮我扶老二。而且你有六个儿子,不是四个。”

“曾经是。劳勃是我最小的儿子,不太健壮。他九天前死于痢疾。卢卡斯在红色婚礼上被谋杀。瓦德佛雷的第四任妻子是一个布莱克伍德,但是在孪河城,亲属关系就和宾客权利一样一文不值。我希望能把卢卡斯葬在神木林下,但是佛雷家还没有决定把他的尸骨还给我。”

“我会督促他们做的。卢卡斯是你的大儿子?”

“二儿子。布林登是大儿子,我的继承人。接下来是霍斯特,恐怕是个书呆子。”

“君临也有很多书,我记得我弟弟经常读它们,也许你儿子愿意去看看那些书。我接受霍斯特作为我们的人质。”

布莱克伍德明显松了口气。“谢谢你,大人。”他犹豫了一下。“如果我可以继续大胆的提个建议的话,您也应该从裘诺斯伯爵那里索要一个人质。一个女儿。他发情的时候不够男人,所以也生不出儿子。”

“他有一个私生子在战争中被杀了。”

“是么?哈利是一个私生子,没错。但是他是不是裘诺斯的种,这就说不准了。他是一个金发男孩,很漂亮。裘诺斯不具备这两个特点中的任何一个。”泰托斯伯爵站起身来,“你愿意赏光和我一起进晚餐吗?”

“下一次吧,伯爵大人。”整个城堡的人都在挨饿,从他们嘴里偷走食物实在不是什么好做法。“我不能耽搁。奔流城在等着我。”

“奔流城?还是君临?”

“都是。”

泰托斯伯爵看起来并不想说服他改变主意。“霍斯特一个小时之内就能做好出发准备。”

他确实做到了。男孩在马厩里见了詹姆,肩膀上随意的扔着一卷铺盖,胳膊夹着一捆卷轴。他肯定不超过十六岁,但是已经长得比父亲还高,长胳膊长腿,几乎有七英尺,很瘦,动作显得有些笨拙,额前有一绺头发。“队长大人,我是你的人质了。霍斯特,他们都叫我霍斯。”他咧嘴笑着。

他以为这是闹着玩儿的吗?“告诉我,“他们”是谁?”

“我的朋友们。我的兄弟们。”

“我既不是你的朋友,也不是你的兄弟。”这句话将男孩脸上的笑容一扫而光。詹姆转向泰托斯伯爵:“伯爵大人,在这件事上务必不能有任何误解。贝里唐德利恩伯爵,密尔的索罗斯,桑铎克里冈,布兰登徒利,石心夫人……所有这些人都是逃犯和反叛者,是国王和所有效忠国王的人的敌人。如果我听说你或者你的人私藏了他们,保护了他们,或者以任何方式帮助了他们,我会毫不犹豫的送上你儿子的脑袋。我希望你能理解这一点。同时也了解这一点:我可不是莱曼佛雷。”

“你不是。”所有的温和从布莱克伍德伯爵的嘴角消失。“我知道我在和谁打交道,弑君者。”

“很好。”詹姆骑上马,向城门方向调转马头。“我祝你今年有个好收成,并且能享受到国王的和平给你带来的快乐。”

他没有骑很远。裘诺斯布雷肯伯爵就在鸦树城外等他,距离城墙的距离恰好在一个优质十字弓的射程以外。他已经骑上装备完毕的战马,身着甲衣,巨大的灰色金属头盔上坠着一绺马鬃的流苏。“我看见他们撤下了冰原狼旗帜。”詹姆走近的时候,他说,“都解决了?”

“完全摆平。回家种地吧。”

布雷肯伯爵打开头盔面罩。“我相信在你进入这座城堡前,我有比现在更多的田种。”

“巴克城,树篱城,蜂蜜树村和它所有的蜂巢。”他还忘了一个,“哦,还有十字弓山脊。”

“一座磨坊。”布雷肯说,“我必须有一座磨坊。”

“领主磨坊。”

裘诺斯伯爵哼了一声。“好吧,这还差不多。我是指现在。”他指着正和小派一起走进队伍的霍斯特布莱克伍德,“这就是他给你的人质?你被骗了,爵士。这小子太瘦弱,血液都是用水做成的。别看他这么高,我任何一个女儿都能像打翻一根烂树枝似的把他揍倒在地。”

“你有几个女儿,伯爵大人?”詹姆问他。

“五个。第一个老婆生了两个,第三个老婆生了三个。”太迟了,他看起来似乎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送一个去王宫。她将会拥有服侍摄政太后的荣幸。”

当布雷肯伯爵意识到这话的威力的时候,他的脸黑了下来。“你就是这样回报石篱城的友谊吗”?

“服侍太后是巨大的荣誉。”詹姆提醒他,“也许你该对她强调这一点。我们希望女孩能在年末之前到达。”他不等布雷肯爵士回答,就轻轻的用他的金马刺碰了碰“荣誉”,小跑着离去。他的人马排队跟上,旗帜随风飘扬。城堡和帐篷很快就被他们甩在身后,淹没在马蹄卷起的尘土中。

他们来鸦树城的路上,没有被任何逃犯和狼群骚扰。所以詹姆决定走另一条路回去。如果幸运的话,说不定能撞上逃跑中的黑鱼,或者能引诱贝里唐德利恩来个不明智的攻击然后将他擒获。

傍晚到来时,他们正沿着寡妇河前行。詹姆叫了他的人质,问他最近的能过河的浅滩在哪里,男孩带他们找到了一处。当众人水花飞溅的淌过河水时,太阳正落到一对绿草盈盈的山丘后面。“双·乳峰。”霍斯特布莱克伍德说。

詹姆想起了布雷肯伯爵的地图。“那两座山丘中间有个村子。”

“便士树村。”男孩肯定地回答。

“我们晚上在那儿宿营。”如果附近有村民的话,他们也许能知道布林登爵士或者那群逃犯的下落。“裘诺斯伯爵对于它们究竟是谁的乳头发表了一些看法。”当他们走向渐渐暗下来的山丘时,他对布莱克伍德男孩回忆道。最后一丝光线正从他们面前的山头上消失。“布雷肯家族对它们有一种叫法,而布莱克伍德家族有另一种叫法。”

“是的,大人。已经一百多年了。在此之前它们被称为圣母的双·乳,或者就是双·乳峰。因为有两座,而且它们看起来像……”

“我能看出来它们像什么。”詹姆发现他正在回想帐篷里的那个女人,和她试图遮挡住又大又黑的乳头的样子。“那一百多年前发生了什么,使得山丘的命名发生了分歧?”

“庸王伊耿娶了芭巴布雷肯做王后。”书呆子男孩回答道,“他们说,她是个非常丰·满的妞儿,所以在国王拜访石篱城期间,有一天,他出去打猎,看到了双·乳峰……”

“……就把王后的名字赐予了它。”伊耿四世在詹姆出生前很久就去世了,但是他还是想起了一些伊耿四世王朝的历史,使得他完全能猜出接下来发生了什么。“直到后来他抛弃了布雷肯家的女孩,娶了一个布莱克伍德,是不是这样?”

“梅丽莎夫人。”霍斯特肯定道,“他们叫她米茜。我们的神木林里有个她的雕像。她比芭巴布雷肯漂亮得多,但是太苗条。有人听见芭巴说米茜的胸·部就像男人一样平。当这话传到国王的耳朵里的时候,他……”

“……把芭巴的双·乳给了梅丽莎。”詹姆大笑。“这一切都是怎么开始的?布莱克伍德和布雷肯之间的战争?有史书记载了下来吗?”

“是的,大人。”男孩说,“但是有些部分是由他们家的学士记载的,有些是由我们家的学士记载的。他们把这些故事写入编年史的时候,事情已经过去好几百年了。这些历史能上溯到英雄纪元。布莱克伍德在那个时候还是国王。布雷肯家族是小领主,以擅于养殖种马而闻名。然而他们非但没有回报国王的公正,反而用养马赚来的钱雇了剑客,谋杀了国王。”

“这些都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安达尔人入侵前五百年。一千年前,如果大历史书可信的话。只是没有人确定安达尔人是什么时候渡过狭海而来的。大历史书说从那以后已经过了四千年了,但是有些学士坚称只有两千年。总有那么一个时间点,从它再往前,所有的日子都变得模糊而混乱,而历史的真相也就成了笼罩着一层薄雾的传奇。”

提利昂会喜欢这小子。他们俩能从早到晚的争论这些书里的问题。有那么一瞬间,他对弟弟的苦涩感觉似乎消失了,直到他重新忆起小恶魔都做了些什么。“所以说,当凯岩城还在凯斯德利手里的时候,你们就已经开始为了一方从另一方手里抢走王位的事情打仗了?那就是一切的根源?为了一个消失了几千年的王国的王座?”他笑着,“那么长的岁月,那么多场战争,那么多位国王……应该有人站出来促成和平。”

“有人这样做了,大人。很多人。我们和布雷肯家达成了几百次和平协议,很多都由联姻完成。每一个布莱克伍德身上都流淌着布雷肯的血液,而每一个布雷肯身上也都流着布莱克伍德的血液。先王的和平条约通常会持续半个世纪,然后新的争执便会发生,于是旧伤撕裂开来,再次血流不止。我父亲说,这就是一直以来都在发生的。只要还有人记得祖先的屈辱,就没有持久的和平。就这样我们走过了一个又一个世纪,我们憎恨着布雷肯,布雷肯憎恨着我们。我父亲说这永远也不会结束。”

“这可以结束。”

“怎么结束,大人?我父亲说,旧伤永远也不会愈合。”

“我父亲也有句名言。如果你可以杀了一个仇人,就不要只是伤了他。只有死人才不会复仇。”

“他们的儿子会。”霍斯特辩解说,“如果你不杀了他们的儿子的话。如果你怀疑我,就去问问凯岩城的凯斯德利吧。或者去问问塔贝克大人和夫人,或者去问问卡斯特梅的雷耶斯家族,问问龙石岛王子。”有那么一瞬间,西方山顶上笼罩着的深红云朵让他想起了雷加的孩子们,和他们遇害后被紧紧包裹在深红色斗篷里的身躯。

“这就是你们杀了所有的史塔克的原因?”

“不是所有。”詹姆说,“艾德大人的女儿们还活着。一个刚刚结婚。另一个……”布蕾妮,你在哪里?你找到她了么?“……如果诸神慈悲,她会忘了她是个史塔克。她会和一个健壮的铁匠结婚,或者是胖脸的酒店老板,为他生一屋子的孩子,永远不用害怕有一天会有一个骑士到来,把她所有的孩子的脑袋都撞碎在墙上。”

“诸神是慈悲的。”他的人质不大确定的说。

那你就继续相信吧。詹姆用马刺碰了碰荣誉。

便士树村比他想象的要大很多。战争也蔓延到了这里,烧焦的果树和房屋的碎片说明了一切。但是在每一座被毁坏的房屋周围,都有三个被重建起来。在逐渐聚集的深蓝暮色中,詹姆瞥见一排屋顶上新铺的稻草,还有一排新鲜木头做成的房门。在一个养鸭池塘和铁匠铺之间,他看见了赋予这个小村名字的那棵树,一棵古老而高大的橡树。扭曲的树根盘根错节的穿过土壤,在地面周围形成一个宛若缓慢游动的大蛇般的巢穴,上百枚古老的铜钱被嵌入到粗大的树干里。

小派盯着树看了一会儿,又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房屋。“人都去哪儿了?”

“藏起来了。”詹姆告诉他。

房屋里所有的火堆都被熄灭,但是有些还在冒烟,而且没有一堆是冷的。在哈利梅利尔的仔细搜寻下,唯一能找到的活物就是一片菜地里的一只正在喂奶的山羊……但是这村子有一座防御工事,十二英寸高的厚石墙,不比河间地任何一座堡垒差,詹姆知道在那儿能找到村民们。当抢劫者到来时,他们就躲到城墙后面,这就是为什么这儿还能留有一个村子的原因。现在他们又藏到那里去了,为了躲避我。

他策马走到堡垒门前。“城墙里的人们,我们不想伤害你们。我们是国王的人。”

城门上方的墙头上出现了几张脸。“就是国王的人烧了我们的村子。”一个人向下叫道,“在这之前,另一些国王的人抢了我们的羊。他们从属于另一个国王,但是对我们的羊来说没有任何区别。国王的人杀了哈斯里和奥蒙德爵士,还把兰茜强暴致死。”

“我的人不会的。”詹姆说,“你们能把门打开吗?”

“等你们走了,我们会的。”

肯洛斯爵士骑了过来。“我们很容易就能把那城门破开,或者一把火烧了它。”

“同时他们会向我们扔石头,并且弓箭会像羽毛一样插满我们全身。”詹姆摇了摇头。“这么做太血腥了。而且何必呢?这些人没伤害我们。我们就在房屋里休息,但是不要偷东西。我们有我们自己的储备。”

当半个月亮缓缓爬上天空的时候,他们把马都拴到了村里的空地上,用腌羊肉,干苹果和硬奶酪充当晚饭。詹姆略微吃了一点,并且和小派,霍斯分享了一袋酒。他试着去数老橡树上铜钱币的数量,但是太多了,他总是数到一半就忘了数字。这些铜钱币都代表了什么?如果他开口问,布莱克伍德男孩会告诉他答案,但是这会破坏了原本的神秘感。

他安排了哨兵,保证没有人走出村子的范围。他也派出了侦察兵,保证没有人趁他们不备偷袭。接近午夜的时候,两个侦察兵回来,带着一个捉到的妇女。“她胆大包天的径直骑了过来,大人,要求和你说话。”

詹姆飞快地爬起来。“小姐,我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再见到你。”天啊,她看起来比我上次见她的时候老了十岁。还有,她的脸怎么了?“这绷带……你受伤了……”

“被咬了一口。”她碰了碰她的剑柄。他送给她的那把剑。守誓剑。“大人,您对我提了一个要求。”

“那个女孩。你找到她了么?”

“找到了。”塔斯的少女布蕾妮说。

“她在哪儿?”

“一天的骑程。我可以带你去见她,爵士……但是你必须一个人来。不然,猎狗就要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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