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塔啪塔”
清脆的拍打声在装饰得富丽堂皇的别墅大厅里回荡。
天鸽就像是一只蹲坐在椅子上的人形猫咪，身体紧靠在巨大的落地窗上，修长的猫尾巴不断在窗户上拍打着。
就算是不熟悉他的陌生人，也能看得出来他此时相当焦虑。
碧绿色的双瞳望着手中捧着的小平板，天鸽不断用牙齿咬着自己的嘴唇，全身上下充斥着难以言喻的烦躁感。
“该死的，一个个的怎么都这么烦人……”
“一群混蛋，屁用没有，只会给我拖后腿！”
尖锐的犬齿在嘴唇上咬破了一个口子，身体清晰地感受到这种疼痛感时，他的烦躁情绪似乎也随之释放了一部分。
“反正也只是游戏罢了。”
“既然你们这群家伙不愿意听我好好说话，那就不要怪我不讲情面了。”
身后的猫尾巴重重地拍击在落地窗上，手指在平板上猛然按下，尖锐的指甲与平板电脑的屏幕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好在这块屏幕的质量相当好，即使被猫人族的尖锐指甲不断剐蹭也没有一丝划痕出现。
一阵爆炸的轰鸣声从手中的平板上传出，天鸽望着屏幕上燃尽一切的光球和冲天而起的蘑菇云，挥之不去的烦躁感突然就消失殆尽。
这些个烦人的政客，天天用各种嘴炮话术诱骗民众来反对他的政策。
一群该死的混蛋，这下把你们全炸死了，看谁还敢反对他！
浑身舒畅的清爽感让他暂时忘记了自己面对的烦人困境，身后焦躁不安的尾巴也暂时安静了下来。
几小时后，日夜变换，白天变为了黑夜。
“啪嗒啪塔啪塔”
更密集的尾巴敲击声响起，天鸽的手指在平板上一阵迅捷操作，不断有“轰隆轰隆”的爆炸声响起。
随着爆炸声响起，屏幕上亮起一阵阵光芒，像是闪光灯一样将他那张阴沉的脸照亮。
【公元2135年，全面核战争开启】
【以十年前鸿盟内部的一场核威胁恐怖事件为开端，整个世界的局势进入了全面战争状态，不可抑制地滑向了全面核战争的深渊】
【太阳的光芒降临在这颗星球的七大洲上空，灰黑色的蘑菇云冲天而起，数以百万计的核弹在短短几年之内覆盖了这颗星球的表面】
【脏弹的辐射污染引起了前所未有的大规模生物变异，地球原有的生态圈被完全破坏，81％的物种在全面核战争及其后续影响中被灭绝】
【地球人凭借自己引以为豪的聪明头脑成为了这颗星球上绝对的霸主，拥有了足以影响整个星球生态圈的庞大力量】
【最终，他们用这种力量重启了星球的生物圈，人为制造了第六次生物大灭绝。】
【在接下来的几百万年内，这颗星球上都不再适合复杂的大型生物生存】
【也许再过几千万年，一个全新的智慧种族将会成为统治这颗星球的新主人】
游戏的画面渐渐变成了灰白之色，最后只剩下了两行布满裂痕的黑体字。
【公元2245年，最后一个地球人死亡】
【文明灭亡，游戏失败】
被咬破的嘴唇渗出的鲜血除了血腥味以外还带着一丝丝苦涩的咸味。
“啊——果然失败了。”
将小平板放下，蹲在椅子上的天鸽回头看向窗外，外面已经变成了漆黑一片的夜晚。
“赵天鸽同学，这是怎么了？看上去垂头丧气的样子。”
“你现在不仅是地位崇高的贵族，而且还是一名得到了神赐力量的神选者。”
“比起半个月前的无名小卒，你现在可是这座城市中首屈一指的大人物了。”
黑猫的声音在天鸽的心中响起，虽然语调都很平常，说的也都是事实。
但天鸽依旧觉得这只祖宗猫在阴阳怪气地嘲讽他。
尤其是那个“赵天鸽”的姓名，只是一听就让他觉得浑身不爽，内心深处生出一股挥之不去的烦躁感。
“你还会不知道为什么？”
“就算不使用你那读心的能力，我现在是什么心情你也应该知道的一清二楚吧。”
自从相遇以来头一次，天鸽没有对这只祖宗猫维持着表面上的尊敬。
在教会的教堂区域内，除了这只与神有关的黑猫，天鸽不知道还能和谁谈论自己的真实想法。
他在外面停留了四天，把泰勒公司的事情全部处理完毕。
整个流程他不需要做什么多余的事，一切几乎都由灰天使257号帮他处理。
他只要与那些前来问询的官员、前来拜访新老板的公司管理层进行一些简单的点头和摇头回复。
除了这些没什么技术含量的事情以外，他都和父母与妹妹待在一起。
但在这几天时间里，他发现自己和家人的关系已经发生了微妙的转变。
妹妹小云没什么变化，因为先天性的血脉疾病，她几乎从来没有独自和别人家的孩子玩耍过，对于大人世界的规则了解得不多。
在她的心目中，天鸽就仅仅是自己的哥哥，只不过以往就很厉害的哥哥现在变得更厉害了。
但父亲和母亲，就像天鸽以往认为的那样，他的这两位血亲很“势利”。
这个词用在此处并没有表达贬义的意思。
贵族、上层精英、普通亚人族平民、底层义体人、城市郊外的边缘人士。
在这座神权至上，阶级地位层层分明的城市里，势利并不是什么不好的词语。
以一介平民之身大谈人人平等才是愚蠢。
但当两人的这种势利遇上了摇身一变成为贵族的儿子时，就会出现一些他很不喜欢的状况。
天鸽更看重的是血脉联系下的亲情，他在意的是父亲和母亲这两个具体的人。
但父亲和母亲更看中的是儿子身上的贵族之名。
在这几天相处的时间里，两人先把天鸽当成是贵族，其次才是儿子。
但他们却不知道，这个贵族的身份在天鸽心中只不过是一个临时外壳。
他想要将贵族这个概念从世界上抹除掉，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自己的贵族身份。
在他的道德观中，没有思想意识的“力量”、“科技”没有什么善恶之分，有问题的是使用它们的人。
他不介意利用这个贵族身份做些符合自己道德观念的事情，比如占据泰勒公司，惩罚那两万多名违法犯罪者。
但他很介意自己的父母只把自己当成“贵族”。
对他们来说，似乎想要的只是一个贵族儿子。
只要有这个身份，那么谁都可以，无所谓是不是和他们相处了十四年的天鸽。
“感觉到了自己存在意义的缺失，这是年轻人很常见的烦恼。”
黑猫的身影出现在了天鸽的对面，一人一猫用相似的姿势蹲在椅子上。
“神选者、贵族、高等学院学生、父母的儿子，这些来自社会的身份标签都是他人对你的印象与定位。”
“那些你认可的标签，你把它们当做是自己的一部分。”
“但那些你不认可的标签，你却会把它们当成他人强加给你的束缚。”
“当自己在意的人对那些不认可的标签更重视时，就会对自身的存在意义出现质疑。”
舔了舔嘴唇上渗出的鲜血，天鸽抬起头来，一对碧绿色的眼眸注视着黑猫黝黑的大眼睛。
相遇以来，这只祖宗猫还是第一次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
这让他难以把眼前的黑猫与那只天天只会吃饭打游戏的祖宗猫联系起来。
“怎么，猫祖宗，你准备当一回我的人生老师？”
这只黑猫与神有关，神又很可能是这个世界现存所有智慧生物的源头。
听祖宗猫讲一番人生大道理，似乎也不错，能减少一些他心里的烦躁感。
“当然不是。”
李恒摇了摇脑袋，伸出一根猫尾巴指了指天鸽捧在手里的小平板道：
“大脑能主观意识到的信息是有限的，当你全心全意集中在某件事上时，其余的东西就会暂时从你的脑袋中消失。”
“所以，想要忘掉烦恼，那就通宵玩游戏吧！”
又回到了以往的不靠谱样子。
天鸽心中对自己一阵鄙夷，竟然指望着这只祖宗猫来做人生导师的工作，他还真是昏了头。
不过猫虽然不靠谱，提的建议还是不错的。
《文明》这个游戏的难度比他想的更高，完成一次新手关卡就耗费了数个昼夜的时间，而且还没有打通。
他学会两门新语言才只用了两天，由此可见这个游戏的难度有多高。
“有道理，那就好好玩游戏，不通关不睡觉！”
“我就不信了，才一个新手关卡，就能把我给难住了？”
猫尾巴在落地窗上拍打了两下，天鸽举起手中的小平板，继续在那个名为地球的遥远未知星球上奋斗。
第一次是他不懂得世界观和游戏流程，有了这一次的经验，想必第二次就会简单很多。
毕竟只是新手关卡，两次机会应该就差不多能通关了。
大概吧。
……
三天之后。
双眼充血红肿，眼睛因为长时间的观看屏幕而变得干涩疼痛。
连续三天不眠不休的挑战游戏，天鸽此时完全没有困倦感，大脑异常的亢奋。
他体内的血液在血管中疯狂地奔涌，太阳穴位置能看到明显的血管跳动痕迹。
这是长时间熬夜奋战之后的回光返照之相。
如果他不是亚人族，只是普通的智人，那么他现在应该已经疲劳过度直接猝死了。
【公元2160年，全面核战争爆发】
【……地球生物圈重启，73％的物种灭亡】
【公元2290年，最后一个地球人死亡】
【文明灭绝，游戏失败】
吸取了第一次游戏的教训，天鸽自认为他已经完全理解了这个游戏的世界观。
但他错了。
从头到尾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与上一次不同，整个游戏过程可以说是一个全新的线路。
但最终的结果没有太大的区别。
取得了一些进步，但却并不多，距离通关游戏遥遥无期。
“不是，为什么啊？”
瞪着一双红肿的眼睛，大脑异常亢奋的天鸽对着蹲在对面的黑猫质问道：
“我这一次可没有破罐子破摔，从头到尾都没有动用太过激烈的手段，甚至任由那些我不喜欢的家伙活得好好的，就为了维持正常的和平世界。”
“这群狗屎一样的混蛋玩意，怎么就跟脑子有问题一样，天天就奔着自杀去啊？”
黑猫闻言抬起了脑袋。
现在是正午时分，别墅外的明媚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射在地上，今天又是一个不错的大晴天。
天气真好啊，很适合出门钓鱼。
四条尾巴卷成了一条鱼的模样，李恒伸出猫爪子在半空中一抓，一条一米多长的大鱼就冒了出来。
鱼脑袋上的两只大眼睛瞪得滚圆，闪烁着诡异的光，张大了嘴竭力呼吸着新鲜空气。
“啊呜！”
黑猫的脑袋突然膨胀变大了数倍，嘴巴像是吞吸一切的黑洞，一口就将这条品种怪异的大鱼整个吞了下去。
味道还可以，普通的好吃。
解决了自己的午餐，李恒才对着熬夜吸血鬼模样的猫人族青年道：
“你玩游戏的思路有问题，完全没有理解这个游戏的核心本质。”
天鸽听了之后一愣，这倒是他从来没有考虑的盲点。
“我的游戏思路有问题？”
熬了三天四夜的脑袋前所未有的清醒和亢奋，他压榨着自己濒临崩溃的大脑，重新梳理了一遍《文明》这个游戏的核心要求。
【引导整个文明的走向，让文明得以永久存续。】
让文明永久存续，也就是让这个文明活的越久越好。
不是变成更先进的文明，更不是冲出星球，走向星辰大海，征服宇宙。
这就像是“进化”和“演化”的区别，他要做的是适应环境一直活下去，并不一定要全面优于原来的状态。
伸手揉了揉红肿的眼睛，天鸽的思路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对着黑猫点了点头道：
“明白了，确实是我的思路出了问题。”
虽然名为回合制策略游戏，但实际上的体验更接近角色扮演游戏，只不过游戏的自由度与复杂度比起策略游戏还要高。
他的想法带入了自己选择的角色视角，被这个地球文明的思潮影响到了。
在公元2048年，虽然地球的人口衰减已经是一个很明显的问题，但整个世界依旧处于前所未有的巅峰时代。
在地球人的文明史中，这是科技最先进、生产力最发达、生活最富足的和平时代。
以过往的历史推测，地球人将来的征途是星辰大海，这是一个普世性的一般想法。
离开这颗小小的星球，让人类的足迹遍布宇宙，这是理所当然的游戏通关思路。
但两次的失败提醒了天鸽，他面对的仅仅是《文明》的第一关。
完全看不到通关的希望，那就肯定不是细节上的操作问题，而是他选择的通关方式远远超出了新手关卡应有的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