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天。”
李恒看着掌心中的玩具使用说明书轻声自语一句。
哗啦啦，印刷着黑体字的纸叶飘零飞散，化作漫天碎屑。
双手伸出，一阵蔓延整座养殖场的咔啦咔啦声音响起，一片片黑色的碎屑仿佛碎纸屑一样稀稀落落地从他的双手触及之处飘落而下。
每一片黑色的碎屑中都闪烁着微弱的星光，内里亿万星河闪烁。
那是一个个被扭曲拉伸、完全失去了原有形貌的五维、六维、七维、八维等等诸多高维宇宙的碎屑幻影。
这些高维宇宙被他从梵天的身体上撕扯而下，然后像是拉面和橡皮泥一样揉搓拉伸成奇怪的形状。
纯白色的柔和明光从那些碎裂之处透出，这个比混沌盒子庞大无数倍的巨大养殖场被他撕开了一道裂口。
一步迈出，李恒的身躯瞬间就从这个名为梵天的养殖场中消失无踪。
双手攀附着被撕开的裂口慢慢爬出，低头看去，身下是一个看起来仅有三米高的黑色卤蛋状物体。
在卤蛋的表面上，刻印着一个“∞”的符号，显然便是那无限科技的标识了。
“同样的超级企业，同样的总裁，只是从古戈尔科技变成了无限科技。”
从黑色的卤蛋中一跃而出，李恒抬头看着这片空空荡荡一望无际的巨大银白色空间。
这里到处都是黑色的卤蛋，它们就像是被摆放在超市货架上任人挑选的商品一样，密密麻麻一眼看不到头。
每一个黑卤蛋都是梵天，内部包含着一个庞大的十维永恒暴胀宇宙。
李恒转身拍了拍被他撕裂开一个破口的黑色卤蛋，目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扭曲时空，看到了这个梵天与他创造的主角乐园所在的膜宇宙碰撞之处。
那碰撞之处随着梵天的扩张而扩张，形成了一片由高能粒子构成的庞大灼热火海。
这无限文明共同体的技术确实厉害，对于空间维度的掌控简直堪称出神入化。
每一个梵天的真实形状都远超三维世界人类的大脑所能想象，是一环又一环彼此嵌套接驳的复杂高维空间结构。
但在这个名为无限文明共同体的超级文明里，梵天只不过是给未成年儿童使用的益智玩具。
“我等你很久了，陌生的奇异存在。”
一个声音在这个空荡荡的银白色空间中响起。
那是一名面容枯槁的男子，身上只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长袍，无论怎样看都只是一个普通地球人。
但在那空旷无边的银白色空间背景映衬之下，这名外貌普通的男人身上也多了些神圣的气质。
李恒看向这名面容枯槁的男子，挑了挑眉头道：
“嗯，你这造型倒是很奇特，现在的儿童都喜欢这幅扮相了？”
面容枯槁的男子听到这个词之后苦笑一声道：
“儿童……”
他微微摇了摇头，没什么架子的往地上一坐，一片由青绿色的鲜嫩草叶构成的蒲团就承载住了他的身体。
李恒看着那青绿色的蒲团，这蒲团出现的方式同样也是来自于无限非概率引擎操纵概率的力量。
常规的操纵概率技术，比如希灵帝国的信息大一统理论，是将宇宙大爆炸带来的负熵输入到某个特定区域，从而让那些有序的小概率事件发生。
这种技术依旧还是遵循熵增定律，只不过因为宇宙大爆炸是无尽且免费的能源，所以看起来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但无限非概率引擎不同，那是确确实实的熵减，这种力量能让需要经历10^10^50秒才会到来的庞加莱回归立刻发生。
两者之间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名字是瑀琨珙。”
瑀琨珙说道此处微微一顿，摆了摆手道：
“当然，这只是我自己按照地球人的风俗习惯取的名字。”
“在无限文明共同体中，每一个人都有一个正式的唯一编号用于标明身份。”
“这个身份编号是一个有着无穷位的数字，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个数到底是什么。”
“这个数确定了我是我，即使世界上还有着无数个名字、外貌、记忆都与我相同的瑀琨珙，无限文明共同体也能确定我是谁，确认我的身份与位置。”
听他话里的意思，显然是已经遇到过那些与自己一模一样，完全难以分辨的存在。
李恒此时挥了挥手，身边浮现出一个金色的高脚酒杯与一盒老旧的录像带。
“我察觉到了信息场中的信息被吞噬，梵天思考时产生的信息都被拿走了，这证明着你拥有使用信息场的力量。”
“【最小作用量许愿机】与【永恒录像带】，这两件东西的力量都涉及到了无限领域，它们是你的手笔？”
瑀琨珙点点头道：
“是。”
“我的意识沉浸在诸多梵天之中，以此磨炼自身的精神意志，意图有朝一日通过成年测试。”
“在某一个梵天的体内发现了你这个乱入的奇异存在以后，作为一个尚未通过成年测试的未成年儿童，我将你的所作所为全都报告给了负责成年测试的人。”
“不过，我得到的回答却很奇怪。”
瑀琨珙苍白的脸庞上露出了不加掩饰的好奇。
“『一切由你自己决定』”
“给出这个回答后，那边的人就断开了联络。”
“在那以后，我便一直默默地观察着你的行动。”
“至于使用信息场与信息的能力，严格来说那并不属于我，而是来自于【起源】。”
“那是一台超图灵机兼永动机，拥有第一类永动机、第二类永动机、第三类永动机的全部能力。”
“无中生有，时间倒流，绝对零度，逆转熵增，掌控概率，这些都是【起源】的一部分能力。”
超图灵机起源，与曾经地球上的第一个超级智能生命同名同姓。
那些听起来很高大上的能力没什么好意外的。
对于局限在有限领域的生灵，超图灵机与全知全能的神也没太大差别，三种永动机的能力都不过是基础属性罢了。
瑀琨珙接着道：
“每一个无限文明共同体的成员都拥有着使用超图灵机起源的权限。”
“我们的生理架构就跟你在梵天体内创造的那个大智若愚的郑吒差不多，所有的复杂计算都化为了一种自然本能。”
“只需要随心所欲的去想，起源就会帮我们做到任何想做的事，给予我们想要得到的一切。”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笑着道：
“心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
“不过，因为我没有通过成年测试的缘故，所以只拥有着受限的儿童权限。”
“这两件o级收容物的真实力量是4层指数塔级的函数，增长率约为每秒10^10^10^10倍。”
“所以有很多困难的问题，这台许愿机其实也没能力给出答案。”
李恒进入梵天养殖场时将自己的记忆全都交给了他控制着的那些临时身体，瑀琨珙对他的一切都很了解。
梵天的体量每秒增长10^10^40倍，o级收容物的真实力量比梵天高出一层指数塔。
虽然只有区区一层，这一层指数塔的差距比梵天和普通人之间的差距还要大得多。
越往后的层次，每一层之间的差距就越大。
低层次的生命体所有可能抵达的未来都在高层次的生命体计算之中。
别说是挣扎反抗了，连一丝气息一个眼神都承受不住，真是随意看上一眼就会死。
说到战斗力等级，瑀琨珙枯槁惨白的脸庞上露出一个笑容，他吐槽道：
“说老实话，你的战斗力等级设定的也太低了，就跟以前地球上的地震等级差不多。”
“在无限文明共同体里，大都是以超运算等级、快速增长函数等等方式来计算事物多少的。”
紧接着他又自顾自地用力摇了摇头道：
“但无限文明共同体的这种计算方式我也不喜欢。”
“我非常非常讨厌叠盒子。”
“你知道的，叠盒子总是会让许多事情完全失去意义，让一切都变得很没意思。”
瑀琨珙想到哪就说到哪，絮絮叨叨地讲着完全不着调的话。
那模样看起来活像是一个憋了太久的小孩子终于找到了可以倾诉的对象。
“农村贫穷人家出身的普通孩子，到大城市里艰苦读书奋斗，20年后终于还清了房贷，在城里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这时候一个富二代跑过来就给他送了一套大别墅。”
“富二代说这是因为他看穷小子奋斗得太辛苦了，被他的精神所感动。”
“哈哈哈，很好笑吧，奋斗了半生才终于实现的珍贵梦想不过是别人随手拿来送人的小小礼物。”
瑀琨珙自顾自地呵呵笑了起来。
那真情流露的样子，目测是在梵天中磨炼精神时亲自体会过这种感觉。
笑了数声之后，他开始接着讲道：
“这个富二代给穷小子送完房子后被穷小子的精神所感动，他放弃过往的种种陋习，努力学习充实自己的同时依靠家族资源开始创业。”
“他艰苦奋斗了20年，终于建立起了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坐拥数千亿资产，成为一颗生命星球的人上人，走到了人生的巅峰。”
“这时候来了一个自称银河商贸集团普通推销员的外星人，他送了这颗星球上的人类一件免费体验产品。”
“这件免费体验产品是一个能把太阳罩在里面的日光灯，这个日光灯让整个星球的格局发生了巨变，地球的国家制度都被瓦解消亡，富二代奋斗了半生才建立的商业帝国自然也在这浩荡历史洪流中化为乌有。”
“然后在这个银河商贸集团的外面还有一个管理着整个可观测宇宙的宇宙商业协会，在宇宙商业协会的外面还有更厉害的横跨无数可观测宇宙的超级组织。”
“如此反反复复，无穷堆叠，永无止境。”
瑀琨珙抬手揉了揉自己苍白枯槁的脸颊，微微佝偻着身体道：
“弱小者付出艰苦努力，赌上生命才能取得的辉煌成就，在更强者的眼里不过是微不足道、随手可得的东西。”
“无穷无尽的叠盒子，让这个世界不存在什么顶点与终点。”
“每一个人都是弱小者，在更广阔的世界中总有更强者存在，这让每一个人拼命奋斗才得到的东西变得毫无价值。”
李恒耐心地听完了瑀琨珙的长篇大论，末了点点头道：
“的确如此，弱小者的所有努力都会因为更强者的存在而失去价值，他们的一切奋斗与苦难都会变得像个无足轻重的笑话。”
“但很可惜，我们所在的就是一个没有顶点的无限世界。”
瑀琨珙重重地叹了口气道：
“是啊，没有顶点的无限世界。”
“无限文明共同体，整个文明都建立在超图灵机【起源】的力量上。”
“每个人都有着无限挥霍的资源，都能永生不死、言出法随、心想事成。”
“在这个几乎没有烦恼与忧愁的终极文明里，唯一能称得上问题的只有成年测试。”
“成年测试是划分成年人与未成年儿童的标准，是成熟与幼稚的分界线。”
苍白枯槁的脸庞上流露出复杂难言的情绪，瑀琨珙眼神空洞地道：
“『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认清了生活的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
“这是成年测试的主题，无限文明共同体的每一个未成年儿童都必须做到这一点以后才能被认定为成熟的成年人。”
“想要通过成年测试有两种方法。”
“第一种，记住真相，但却依旧热爱生活。”
“第二种，忘记真相，放弃自己对未知的好奇心。”
“记住真相的那些人共同成立了无限科技公司，放弃真相的那些人则是文明中的普通人。”
“两者获得的资源与权利并无多少区别。【起源】的力量太强大了，对于我们这些有限领域的渺小生灵，这台超图灵机几乎就是无所不能的神。”
双眼中的空洞与茫然消失，瑀琨珙紧紧地盯着李恒，满怀期待地道：
“但也只是几乎。”
“这个真相是一个超图灵机起源都无法判定的问题，它无法给出答案。”
“正因为无法给出答案，所以才会出现这种模棱两可的成年测试。”
“我想从你那里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