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满是黄绿色的褶皱，白色的脂粉随着走动不断地掉落，布满了植物根须的丑陋脸庞一开一合，发出雌雄混合的怪异声音。
“完了完了！”
“小桑，你平日里向来足智多谋，快点帮姥姥想想办法啊！”
树妖姥姥在房间中不停地踱步，整棵树显而易见地紧张不安，急得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顾小桑却是慵懒地躺在一张纯白色的冰床上，口鼻之间吞吐着冰冷的雾气。
她略显透明的身体在这些雾气的填充之下逐渐修复，变回与常人近乎无异的肉体。
“我这孤魂野鬼身娇体弱，又能有何计谋？”
“无论是何等计谋，最终都要落到具体实行之上。”
“如今你本体被黑山老妖一爪毁去，实力大降，连这地府里的鬼将都打不过。”
“至于我，我的肉身也被黑山老妖抢去了，又能有什么办法？”
“就凭咱们两个，在这地府里是翻不起浪花来的。”
树妖姥姥勾结普渡慈航的护法在兰若寺里对付燕赤霞，赤裸裸地打了黑山老妖的脸，惹得黑山老妖发怒出手，将兰若寺里的拉皮条团伙一锅端了。
除了顾小桑这个天上地下少有的超级美少女引得黑山老妖起了些纳妾的心思，其他的鬼魂都被打破了骨灰罐，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顾小桑躺在白玉冰床上翻了个身，口鼻之间笼罩着的白色雾气散去，露出了那张精致的脸庞。
她当时被黑山老妖出手的余波伤到，差一点就当场死在了那里。
这名鬼王在人间或许不算顶尖，但在地府主场之中占据着地利，绝对比那大梁王朝的普渡慈航还要强。
这黑山老妖在地府里至少有外景六重天的水准，接近真实界名列地榜的强者。
一招波及方圆十数里，呼吸间便能毁灭一座数十万人的巨城，有着秒杀普通外景强者的实力。
面对这种级别的强者，以她现在这失去肉身的鬼魂状态，跑都没可能跑得掉。
在打不过对方的状况下，她一向表现得很乖巧，不会做多余的动作去惹怒对方。
“姥姥，我着实想不明白你当时为何要与那四大护法合作，任由他们杀了那燕赤霞。莫不是他们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不成？”
植物成精的姥姥不太聪明，跟智慧这个词搭不上边。
但它也绝对不傻，至少不会蠢到命都不要的去主动挑衅黑山老妖。
听到顾小桑的问话，在房间中来回踱步的树妖姥姥猛然停下，它布满脂粉与褶皱的脸庞显现扭曲之色，指着天上破口大骂道：
“都怪那天杀的杨戬！”
“待在兰若寺里兢兢业业地拉皮条，三年之后又三年，我都在这个世界等了几百年了！”
“好不容易终于等到了女鬼顾小桑、剑修燕赤霞和四大护法齐聚兰若寺的这一日……”
“说好的只要按照他说的做，就会有人来这方妖魔世界带我回真实界，人呢？人呢！”
杨戬？
这位大名鼎鼎的上古仙神的名号让顾小桑脸上的慵懒尽去，眼神微凝。
听姥姥话里的意思，它在这个世界里的任务是杨戬告诉它的。
“姥姥，你到底是谁？”
树妖姥姥转过身来，脸上的白色脂粉哗啦啦地往下落，全身青绿色的根须一阵晃动。
“实不相瞒，在下乃是玉虚宫二代弟子，真实界中古以后自证传说第一人，天榜第一强者，元皇……”
树妖姥姥将声音拖得老长，见顾小桑脸上没有半点惊讶崇敬之色，心中有些疑惑。
这小姑娘它观察多日，看她言谈举止也是来自真实界的人，怎么会没听说过元皇的名号？
顾小桑面无表情，甚至内心还有点想笑。
她看中的相公真要是长成这幅模样，那就算对方未来会成为元始天尊，那她也要再好好考虑考虑。
眼见顾小桑没有丝毫反应，树妖姥姥尴尬地说出了自己的真正身份。
“……元皇苏子远的护院门房，大青根！”
“小桑，你在真实界没听说过元皇的名号么？清源妙道真君杨戬都得叫我家主人小师叔。”
“对了，我家主人为了方便那些尚未达到法身境界的低层次武者，还弄了个沟通万界、天涯咫尺的万界通识网络呢。”
“杨戬明明跟我说只要按照他说的做，他就帮我去向主人求情，让主人不计较我偷吃他女儿棒棒糖的事。”
顾小桑心念电转，分析着树妖姥姥大青根这短短几句话里包含的信息。
苏子远这个名字是孟奇从地球魂穿到真实界占据的那具身体，乃是大晋神都神威侯第二子。
故而后来孟奇虽然依旧以地球的名字自称，对外界却一直称自己为苏孟。
既是代表自己原本的地球姓氏，也合了苏子远第二子的身份。
真实界的元始天尊苏孟，还有地球的孟奇，她早该想到的。
东皇太一既然弄出来了一个地球小孟，怎么可能不顺手弄一个真实界苏子远。
苏子远曾与玉家的玉珑紫订有婚约，玉珑紫就是她的另一个名字。
想到此处，顾小桑嘴角微翘，露出一个古灵精怪的笑容，看向大青根道：
“元皇的威名传遍诸天万界，我当然是听说过的。”
“这么说来你家主人的妻子是名为玉珑紫？”
大青根略有诧异地道：
“是啊，你怎么会知道我家夫人的本名？”
夫人明明很低调的，除了年轻时曾经登上过人榜，后来就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知名度比喜好人前显圣的元皇要低得多。
除了少数年轻时就相熟的人以外，没几个人知晓这个名字。
脑筋转了几个弯，大青根突然道：
“该不会，该不会小桑小姐你其实是夫人的私生女？！”
“难怪你听闻元皇之名却没有任何反应，难怪杨戬没有让人来带我回去，主人肯定是生气了！”
化身为树妖姥姥的大青根脸上涂抹的脂粉哗啦啦的落了一地，重现出本身青绿色的树皮。
它蜷作一团沮丧的蹲在地上，不停地念叨着一些听不清楚的低语。
顾小桑也被大青根的脑洞给惊了一下。
不愧是植物成精，这只板蓝根的脑回路的确与人不太一样。
不过这大青根透露的信息让她确认了一件事，现在是她的主场。
她从白玉冰床上轻轻跃下，飘飘悠悠地飞到房间边缘，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
“姥姥，既然那黑山老妖留我一命，贪我美色，想要纳我为妾，那咱们就答应他。”
啊？
之前不是还宁死不从，口口声声说着要为相公保留清白之躯。
大青根有些摸不着头脑，作为板蓝根成精，它的确并不怎么聪明。
它咬了咬那几根青绿色的触须，仿佛是下了天大的决心一般，凑到顾小桑身旁小心翼翼地传音道：
“小桑姑娘，您是夫人的女儿，就是我玉虚宫一脉的人。”
“我大青根就是拼了这百多年的积累不要，也不能让你在这世界里受此屈辱。”
“咱们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顾小桑渐渐听得有些惊讶。
玉虚宫帮亲不帮理的护短风气还真是名不虚传。
这树妖姥姥性格明显是胆小怕事之辈，现在却只为了一个她并未亲口承认的猜测就付出如此大的代价。
“这也是剧情的一部分么？”
她没有对大青根这忠心护主的行为有什么感动，反而再次在心中揣摩起那掌控一切的天意。
无论是善意还是恶意，一切都只是天意，她经历的都只是天意想让她经历的。
这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大青根与元皇苏子远让她愈发向往那份超然于外的力量。
操控她一生命运的金皇，被金皇钦定给她的夫君元始天尊苏孟。
身为金皇做减求空的产物，除了选择自身命运的权力以外，她从金皇那里得到了世间无数平凡生灵梦寐以求的力量与权势。
但这些都不是她最想要的。
她想要的是以自身的意志掌握自己的命运。
顾小桑嘴角含笑地听完了大青根的计划，螓首轻点。
人生如戏，既然有人想要看，那她便与孟奇共演一场英雄救美的戏码。
……
全身覆盖着黑色的骨甲，黑色气焰在体表灼灼燃烧，一尊身高两米开外的高大身影骑着一匹全身燃烧着火焰的骷髅马，踏着黑色的云雾在昏黄的世界中飞行。
孟奇从忘川河的一名守关鬼将身上扒下来了这身法器套装，结合八九玄功的伪装模拟气息的能力，自身完全融入了地府的环境。
一路上除了那些到处游荡的孤魂野鬼之外，他还遇到了为数不少地府的阴兵。
这些阴兵的实力一般，但是与那些孤魂野鬼一样是气态生命体，而且还具备接近生人的灵智。
虽然实力比刚刚进入开窍期的武者还弱一些，但如同雾气一般聚散无形的身体类似于低配版的自然系恶魔果实，根本不怕常规的刀剑劈砍。
一般的武者若是没有掌握火焰、雷电等等覆盖大范围的能量类型攻击能力，很难对这些生命力强大的阴兵造成有效杀伤。
它们驱赶、抓捕那些从人间各处涌入地府的孤魂野鬼，从中挑选培养新的阴兵，许多年下来形成了一个非常完善的体系。
孟奇遇到的唯一一名鬼将则比阴兵要强得多，实力堪比九窍的武者，再加上黑色骨甲法器的加持，战力与天人合一境界的武者相近。
这等实力在真实界足以名列人榜前五，若不是在出其不意之下偷袭成功，孟奇都很难在短时间里正面击败那名鬼将。
“天庭坠落，仙佛消失，地府里的十殿阎罗、黑白判官等等大人物也都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一群鬼王各自割据一方。”
“黑山老妖身为地府的一方鬼王，占据忘川河主道，收拢人间的孤魂野鬼，手下有大量阴兵鬼将。”
“但是我这一路走来虽然阴兵见的不少，鬼将却只遇到了一个，完全没有黑山老妖身为地府一方大佬的气势。”
孟奇心中有些纳闷，分析着从那些阴兵身上获取的信息。
正在这时，他察觉到前方有数名鬼将的气息，还有另一股更晦涩的强大气息。
这股气息与周围天地混同为一，仿佛那一片天地本身都拥有了生命一般。
这是外景的特征。
心中一动，略调整了飞行方向，几个呼吸之后，孟奇便看到了那股气息的主人。
那是一架巨大的青铜战车，战车前方有四匹高大的骷髅战马，每一匹战马上都坐着一名体型高大的鬼将。
“来者何人，为何挡住我等去路？”
领头的一名鬼将高声呵斥，被铠甲遮挡住的面孔放射出点点红光，似乎一个不对就要准备出手。
明明都变成鬼了，偏偏还要用人间的语言词句，学着人间的礼法，难怪只能被人间的妖魔按着打。
孟奇心中默默鄙视了一番这个世界的鬼怪，面朝青铜战车，双手抱拳开口道：
“好教大人知晓，在下乃是黑山大人麾下鬼将，前几日领了任务外出。如今归来却发现一路上的其他同僚都不见了踪影，不知我家大人发生了何事？”
那头盔下透着红光的鬼将哈哈笑了两声道：
“原来是黑山大人的手下。”
“不是我说啊，兄弟，你的消息可真不灵通！”
“你家大人宣布要娶亲，邀请了地府许多大人物去枉死城，连我们这些外人都知道了，你却不知道？莫不是被人给排挤了吧！”
其他几名鬼将闻言顿时也发出低低的嗤笑声。
这鬼将看起来呆头呆脑的，一看就是那种不懂得经营人际关系，只会埋头苦干的蠢货，难怪会被外派出去干那些吃力不讨好的苦力活。
“多谢诸位相告。”
孟奇也不恼火，乐呵呵地就向着几人抱拳感谢，目送着青铜战车向着枉死城飞去，心中仔细思量。
“黑山老妖纳聂小倩为妾，的确是倩女幽魂的剧情。”
“但看这架势，似乎不仅仅是一般纳妾的程度，是黑山老妖想要借此机会做些什么？”
这可是一只活了上万年的老妖怪，就算顾小桑天姿国色，在这老妖怪眼里也就是一只随手能捏死的小女鬼。
如果单纯只是贪图美色想纳妾，直接强迫就行了，即使弄死了以黑山老妖的阅历也不会在乎。
黑山老妖大张旗鼓的举办这场婚礼显然另有打算。
这让孟奇没必要太过心急，他的主线任务可不只是拯救几位女主角，还有降服四大妖魔。
“宴无好宴，来参与这场婚礼的鬼王是一股不弱的力量，也许可以借力。”
孟奇轻拉缰绳，黑色的骷髅马仰头发出一声嘶鸣，踏着黑色的云雾向着枉死城的方向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