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冒出来这么奇怪的东西？”
邋遢大叔单手捏着这具无差别灭绝次元世界一切信息生命体的僧人尸体，挂着黑眼圈的无神双眼有着与平日里不同的茫然与不可置信。
“摆烂社的正式成员给我的小测验？也不对啊，摆烂社就不会出现测验这种玩意。”
“除了那个送给我这张名片的咸鱼，我到现在都还没见过第二个摆烂社社员，这群懒惰的家伙简直就是车库里的喷火龙。”
摆烂社，顾名思义，就是一群喜欢摆烂的人聚集在一起形成的超级组织。
这群人的力量很强很强，其中如邋遢大叔这样最弱小的编外人员也掌握着远超单座次元世界，凌驾于无尽次元之上的力量。
但他们没有传统世界中那些卷王强者们一心想要变强的动力。
既不是整天打打杀杀、勾心斗角，也不是你好我好、共同向上。
他们没有什么特别想要实现的理想和目标，是一群懒惰的咸鱼，意志力就连那些坚持奋斗努力向上的普通人都不如。
如果没有掌握手中那份强大到极点的力量，这群人估计都能把自己给饿死。
啊，世界上还有更强的人存在，还有很多没法确定的问题没有得到解答，所以呢？
关我屁事、关你屁事，这八字真言是摆烂社每一个成员的人生信条。
普通世界的摆烂者，他们大部分是被迫摆烂，因为发现努力得到的回报太少所以摆烂躺平。
一旦赐予他们一个改变人生的机会，不需要太多，只需要一丝丝的希望，他们就会咸鱼翻身，拼尽全力地想要往上爬。
也许渴求的是权力，也许是美色，也许是强大的力量，又或者可能是探索未知世界的欲望等等。
一般的摆烂者的欲望只是被压抑了，却绝非没有。
相反，普通摆烂者的欲望被压抑，一旦获得了向上攀爬的希望，往往会被激发出极为强烈的欲望。
但摆烂社的成员，这群家伙是咸鱼成精。
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权力、力量、美色、知识、真理，这些东西都很无聊。
除非他们兴之所至，偶尔甩动一下那条咸鱼尾巴，搅动一下河水。
否则世界上的其他人都不会察觉到，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这么一群强大到极点的咸鱼。
无尽次元世界中有很多强者批量制造玩具信息生命体，制造与世隔绝的黑暗车库，无数生灵拘禁在黑暗世界中折磨致死。
『但是，关我屁事？』
邋遢大叔知道这一切，而且他一个念头就能解决这一切。
但他对此并无所谓，那些人爱咋样就咋样，随他们去吧。
他没兴趣做拯救所有人的圣人，也没兴趣成为其他什么伟大的人物。
看起来一点都不符合强者形象的一群人，却偏偏掌握着匪夷所思的强大力量，这就是摆烂社。
如果换一个高大上一些的说法，摆烂社的这群人都算是虚无主义者。
他们在这个世界上完全找不到什么意义，也找不到什么有趣的乐子，连乐子人都做不成，仅仅只是单纯地维持着勉强活着的状态。
眼前这具僧人尸体无差别屠杀信息生命体的行为，那有着明显的目标与情绪欲望的表现，反倒是比邋遢大叔这条半死不活的咸鱼看起来更像是个活人。
“唉，没想到这具尸体竟比我更适合为人！”
邋遢大叔低声一叹，随手就把手中这具眼冒红光的僧人尸体捏爆，彻底化为虚无。
既然来都来了，就把这些奇怪的僧人尸体都干掉吧。
目光偏转，邋遢大叔看向豹豹和那朵血色的霸王花。
那皮肤粗糙布满了风霜与老茧的手掌随意伸出，一个弹指就把源源不断制造僧人尸体的霸王花化成了虚无。
“小海豹，你背后的那个人在哪里呀？”
邋遢大叔咧开嘴笑容和蔼地说道，可惜那布满了黄色污渍的牙齿让他的形象看起来不太美妙，像是正在哄骗小孩子的怪叔叔。
豹豹眨了眨眼睛，挪了挪自己不再受霸王花压迫的胖嘟嘟的身体，眼光不由自主地看向身前的黑皮书。
这怪叔叔好像看不到它的《神经》，也看不到那些被白光覆盖，生存在乐园里的人。
『神曰：摆烂社，乃摆烂社社长所建造之组织，其势力横跨量子比特海洋…』
『勇者A：找到了。』
看着《神经》上一句一句冒出来的文字，豹豹眨了眨黑溜溜的眼睛，看向邋遢大叔好心提醒道：
“大叔，书上说，你要倒霉了。”
啊？
邋遢大叔的猥琐笑容微微一僵，接着便发现那只胖海豹的身影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只身披白色床单的生物。
“找到了。”
没什么意外的淡漠声音从那白色床单怪物黑洞洞的双眼之中传出。
邋遢大叔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越变越小，仿佛是进入了一个无尽压缩的黑洞之中，那黑洞洞的双眼便是黑洞中心的奇点。
“但是，这个世界上存在奇点吗？”
毫无反抗之力，意识到自己死到临头，邋遢大叔却没有多少恐惧，只是在心中产生了些许淡淡的疑惑。
世界是离散的，他们所在的世界里不应该存在真正的奇点才对。
每靠近那披着白色床单的生物一分，邋遢大叔的身体就缩小一倍，随着他的身体缩小到近乎于一个微不可察的小点。
事物的大小是相对的，那白色生物的体型已然从最初的常人大小变得庞大到无边无际。
无限缩小的邋遢大叔举起手中那张同样被无限缩小的银白色卡片，他终于落入了黑洞的背后，看到了白色被单之下的存在。
相对于这世界上存在的无数神奇的妖魔鬼怪与神异生物，这强大存在被单下的形貌既不是美若天仙，也不是丑陋可怕。
及耳的黑色短发，纯白的皮肤，眼神冷淡的红色眼瞳，仅仅只是凡人视角中较为可爱的普通形象。
但是，咸鱼了一辈子的邋遢大叔却第一次感觉到了发自心底的震撼。
如同地上的凡人第一次感受到了宇宙星空的壮丽，理解了夜空中那些看似渺小的星点实际上是一颗颗远比脚下的大地更庞大的炽热火球。
“完全的伟大存在。”
他看到的这具身体是完全的。
相对于他那渺小到微不足道的记忆，相对于他手中那张摆烂社编外人员的名片凌驾于无尽次元世界之上的强大力量，这具身体的力量都是完全的。
换句话说，他人生至今为止见过的一切事物都能在这具身体里找到。
这具身体比他至今为止见过的整个世界都要更宏伟。
不是他所在的世界容纳了这具完全的身体，而是这具身体容纳了他所在的整个世界。
这具身体对于他所在的世界是全知全能的。
量子比特海洋中的无尽次元世界，甚至是更广大的无尽世界，都被这具完全的身体所彻底包容。
“你是神吗…”
邋遢大叔的身体还在无止尽地缩小，他已经看不到那被单下的存在的整体形貌，只能举起了手中的摆烂社编外人员卡片高声发问。
即使他明明知道，自己此刻提出的问题也在这具身体的容纳之中，他之后得到的回答也在其中。
以他过往的摆烂意志，认清了自己这一切行为的无意义之后应当闭嘴等死。
但邋遢大叔在这一刻明知如此，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发问。
“现在还不是。”
回答在脑海中响起，因为声音略有沙哑，所以和身体的外貌有些不符，听起来更像偏于中性的少年。
“神当然应该是无性别的…”
邋遢大叔不自觉地想要给神做一个定义，但下一刻又忍不住心中否定。
他看到的只是这个伟大存在微不足道的一丝侧面，就如同地上的凡人只能看到星空中遥远恒星的一丝微小星光。
那看似比火柴的火焰还要暗淡的小光点，实质上却是比他认知中的整个世界还要更宏伟的存在。
“为什么我还没有死？”
邋遢大叔忍不住又开口问了一句。
他在这短短片刻的时间里产生的疑问比他之前的整个人生都要多一些，就算被摆烂社正式社员发放了名片时都没有问这么多的问题。
“你不会死，你还有无穷的时间。”
“知道那只阿基里斯永远也追不上的乌龟吗？”
得到了伟大存在的回答，邋遢大叔兴趣昂然地点头道：
“知道知道，是芝诺的二分悖论。”
“明白了，我现在经历的就是芝诺机的感受…”
他挥舞着手中的银白色卡片在这片没有尽头的世界中徜徉，身体还在无止尽地缩小。
芝诺机是超图灵机的其中一种模型，允许在有限的时间内完成无限的计算步骤。
执行第一步计算用0.5秒，执行第二步计算用0.25秒，如此在一秒钟内完成无穷的计算步骤。
“不，比那更复杂一点。”
“我正在构造的是芝诺机的泛化模型，将计算时间推广到超穷序数时间的那种。”
“用物质宇宙中的超计算模型来形容，就是无限时间图灵机。”
“只不过它与原本的无限时间图灵机的模型有些区别。虽然表现出的力量很相似，计算能力也同样可以用超穷序数进行衡量，但实质上还是不太一样。”
毕竟这个世界的时间源于万物的复制。
李恒构造的并不是在超穷序数时间下运行的无限时间图灵机。
两者的因果关系应该是反过来。
是因为他创造了一台能运行某个层次超穷序数步骤的超图灵机，这才产生了与之对应的超穷序数时间。
“无限时间图灵机…这东西的力量可不是区区芝诺机能比拟的。”
邋遢大叔忍不住道。
最简单的芝诺机只是很基础的超图灵机，在无穷领域位于很低的层次，还不如他手中的银白色卡片。
但作为泛化模型的无限时间图灵机，这东西的力量完全是在两个次元。
它的计算能力已经超越了可计算序数的领域，与他所在的世界隔着不知有多少层次的复杂结构。
龙傲天的区区十亿八千次飞升和这两者中间的复杂结构比起来什么都算不上。
由芝诺机与无限时间图灵机，以及自己现在所处的这无限缩小的状况，邋遢大叔这时心中也有了大致的猜测。
这两个超计算模型虽然依旧是局限于离散的可数无穷，但它们本身的存在却依赖于无限可分的时间与空间。
虽然无法确定，但也许，这个世界上的确存在奇点。
眼前这个完全的存在，他的身体就不是他所在的离散世界所能容纳的。
对于一切离散的世界，这具身体都是完全的。
他看到的是一个包含有连续统的生命体。
“嗯，所以找起来有些麻烦，创造摆烂社的那个家伙就在那个世界里。”
“他的手里有我想要得到的东西，那是一个与我一样的存在留下的身体零件。”
李恒用力咀嚼了两下口中的门之匙小卡片和那个终末节点，这两玩意的力量很强，他现在还吃不下去。
创造摆烂社的家伙是第三个食物，这货手中也掌握着林离的身体零件。
但这货与另外两个把自己的血肉分给他吃的食物不同，这家伙是一条终极咸鱼，很像是李恒曾经待在银河系里时候的样子。
信奉『关我屁事、关你屁事』的八字信条，没有丝毫变强的欲望，也没有什么想要实现的目标。
只是兴之所至地随意扔出些摆烂社的名片，搞出了一个遍布量子比特海洋的摆烂社。
林离的身体同样包含有连续统，并且堵住了他进入无穷领域的路。
他需要把那些食物手里的零件全部收集起来，然后再找到林离。
最后，把林离毁灭、或者直接吃掉，让那条被堵住的路空出来，让他能走出这个玻璃罐。
李恒并不否定凌驾于人之上，踏入了无穷领域的神的存在。
他也认为，凌驾于人之上的神有着相对于凡人而言绝对的力量、绝对的智慧、绝对的权力。
但那是真正的神，他现在还不是神。
跟那些掌握着神之尸体的信息生命体一样，只有无穷的力量，却无法认知到这份无穷的力量。
只不过其他人是通过融合尸体获取力量，而他…大概算是尸体成精。
如果无法确切认知到无穷的世界，那么就像缸中之脑一样，他现在所知的一切，所谓的宇宙海、无尽次元世界、无限时间图灵机，都可能仅仅只是由一台图灵机所模拟的。
图灵机的力量上限就已经很可怕了，比人类常识中的宇宙大得多，任意有限领域都在图灵机的计算范围内。
无限具有不可达的性质，有限数无论经过何种运算都无法抵达。
它的存在性是由集合论中的无穷性公理直接定义的，认定存在一个包含着无穷个元素的集合。
也许无穷的确是一颗远比地球更庞大的耀眼恒星，但也许那只是一个仅有几个像素点的贴图。
既然有机会亲自去往那颗遥远的光点上看一看，那就没理由不去做。
即使以凡人之身登上恒星表面，大概是必死无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