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关于过去（上）
黄猫供着身子，黄色的瞳孔之中满是警惕，缩成了一道细线。
“过来，又不吃你。”岚主随意说道。
黄猫只能一步一个哆嗦的朝着岚主走了过来。
岚主的手习惯性的搭在了黄猫的头上，然后从头往后背抚摸了过去。
黄猫先是身体一颤，然后就闭上了眼睛，紧张感稍微减去，等到后面，随着岚主的抚摸，黄猫甚至开始打起了呼噜。
“……”
陈旧生看着这只胆小如鼠的黄猫，没有之前与他交流的那样趾高气扬。
黄猫之前还说过什么暴打了岚主一顿，现在看来，应该是被暴打了才是吧。
陈旧生觉得有些好笑，略微冲散了一点点紧张的气氛，不过他还是紧盯着岚主，一刻都不愿意松开。
岚主似乎是回忆了很久，一遍抚摸这黄猫，一边说道：“其实你想起的还不够多，你还没有记起来更早的事情，不过关于那些事，你的记忆封印太过牢固，我也没有办法解决。”
陈旧生一愣，却是想起了自己在绝境之中被乱袭击，误打误撞之中记起来的那段早年记忆。
他生活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下世界中，有很多老师教导他，但是后来，老师们都发生了不知道是什么的异变，一个比一个诡异，他也是在那里才认识了妹妹。
而后面，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他从地下世界中走出，这中间的记忆是空缺的，岚主所说的都是这些。
陈旧生有些难受的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脑袋中有这么多的记忆被封印，他也是很无奈。
岚主说道：“你想不起来的话，那我便直接跟你说了，至于信不信，自然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
“请说。”陈旧生微微躬身。
岚主视线越过陈旧生，看向窗外便的更加明亮璀璨的光芒，似乎沉浸入对于往日的回忆中。
他先是沉默了片刻，而后才开口道：
“我第一次见到你，大概是在三年前的时候。”
陈旧生心中一震，如果去除掉他在里世界的这段时间，三年前正好是他第一次踏入蔚蓝庇护地，那时候的他自认为小心谨慎，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的特征，更没有与岚主见过面，可为何岚主直接开口就是三年前便看到过他？
“三年前？我不记得有与您的接触。”陈旧生问道。
“你自然是不知道了，因为你都忘掉了。”岚主轻声说道。
陈旧生更是诧异，自己的记忆什么时候就变成了一个筛子，密密麻麻都是丢失遗忘的空洞？
他有些不敢置信，因为过去的这些年他究竟做过什么，记忆中是没有丢失的时间段的。
岚主看出了陈旧生表露出来的不相信，微微一笑，说道：“是你自己选择的遗忘，不是我动的手。最会欺骗自己的人往往只有自己，也正是因为是你自己的手段，你才会毫无察觉，以至于到现在还是不肯相信。”
“我自己选择的遗忘？”陈旧生略微沉默，他不知道过去的自己究竟经历了什么东西，会在这个时候选择遗忘掉那些事情。
而自己遗忘掉的事情，究竟是什么？是否是很难让人接受的一些事情……
岚主看着陈旧生陷入沉默之中，微微摇头，说道：“你想要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的话，可以让我帮你解开记忆的枷锁，三年了，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先等等吧……”陈旧生突然有些犹豫，如果是之前，他恨不得立即让岚主告诉他在过去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可现在事到临头了，岚主甚至主动提出要帮助他，这却让陈旧生的意志不太坚定了。
过去的自己既然选择了遗忘，那就说明那些事情是一些非常痛苦的回忆，以至于那个时候的他宁可选择割舍掉这部分记忆，一直骗着自己都要选择遗忘。
可是现在如果自己记起来，是否会后悔……
有些事情，遗忘要比记起来有用的多。
岚主看着他，说道：“这个可以，当你想要知道的时候，可以随时跟我说，我会帮助你的。接下来，我就可以告诉你跟你无关的这些事情了，关于里世界，关于表世界，以及关于绝境的事情。”
说到了正题，陈旧生不由振奋了精神，刚刚关于他的记忆其实在岚主看来也不过是开胃前的小菜罢了，真正的大头还得是关于这个世界中的秘密。
陈旧生心中已经积攒了太多的困惑，他越发觉得自己所处的境地奇怪，有对于未来有种迷茫的未知感，而这种未知感真正作用到人心中的时候，就会演变成为恐惧。
陈旧生现在确实有些恐惧，当有天，突然睁开眼，发现世间所习以为常的一切都变了，这会让人从心底开始怀疑自己的存在的意义。
岚主点点头，终于开始说起了多年前的往事。
“这一切都要从三十年前的那场黑暗灾难说起。”
往事悠悠，在岚主的话语中，一场惊心动魄的灾难揭开了尘封已久的面纱，展露到了陈旧生面前。
与陈旧生在蔚蓝庇护地听到的版本类似，在人类文明的历史演进到某个节点的时候，突然出现了许许多多来历不明的怪物。
没有人知道它们究竟从何而来，人们只知道它们强大、恐怖，还具有极为强大的感染力。
一些人被这些怪物掳掠走后，被分食吃掉，吃得一干二净，而又有些人，或是幸运又或是不幸，残留了一部分的躯体在人间。
而这部分的躯体在经过一段时间后，竟然也同样演变为了一只只恐怖的怪物。
但凡是被怪物擦伤又或是接触，对应的人都会变成了一只只丧失神智的恐怖怪兽。
人类的联军一触即溃，一颗颗核弹在这个地球上炸响，但是除了一个巨大的坑洞以及一朵随着风云消散的蘑菇云之外，就什么都没有造成了。
那些个怪物们似乎是对于核弹免疫，完全不在乎核弹所带来的伤害。
陈旧生听到这里，略微沉默了些许，他清楚的记得在蔚蓝庇护地之中的版本并非是这样的，怪物虽然强大，但是并非无所不能，可是在岚主口中的这个版本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不过他没有打断岚主的话，而是静静的听着岚主讲述着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岚主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些怅然若失的表情，以及一些此去经年、物是人非的感觉，一直都以一种极为年轻姿态出现的他，在这一刻终于表现出了几分与外表不匹配的老迈气息来。
那是年长者回忆起往昔岁月时候特有的神态，怀念而又惆怅。
“很快蓝星上的绝大多数人都死了。”
岚主的故事以这句话作为了结尾，他不在说话，而是深深的看着陈旧生。
“都是了？这就结束了吗？那蔚蓝庇护地呢？那个传闻中人类最为厉害的觉醒者觉桓呢？他不是带领着人类联军击溃了一个又一个的怪物巢穴吗？”陈旧生冷静发问，岚主所说的故事与他记得的不符之处太多了，除了一开始怪物的出现之外，就没有一处地方是相符合的。
如果岚主的故事是真的，那蔚蓝庇护地又从何而来？他在蔚蓝庇护地生活三年，更早之前又在外面的世界一直飘荡着，若是真的如岚主所说，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类都死了，那还轮得到他在外面游荡？
更何况，陈旧生可是清楚的记得他年幼的时候在暗无天日的地下生活的日子，那些记忆陈旧生可以百分百的确定绝对不是虚假，绝对是真实存在的。
因为他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妹妹！
对于陈旧生的质疑，岚主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回应道：“觉桓？哪里有什么觉桓，传闻中还说人类最终战胜了怪物，重新将它们驱逐出了蓝星，都是一些个虚幻的谎言罢了。”
“那蔚蓝庇护地又是怎么回事？”
“蔚蓝庇护地，只是我给自己交织出来的一场美梦罢了。”岚主的目光之中痛苦之色一闪而逝，他很快又恢复了平日的平淡模样，轻声说道：“出于一种我目前也并不十分清楚的原因，在蓝星上绝大多数的人都已经死去，极少得以幸存下来，苟延残喘之时，觉醒者便出现了，只是很遗憾，觉醒者也并非是能够拯救人类命运的什么伟大前行者，它们也不过是一只只在黑暗中匍匐前行的可怜虫罢了。”
陈旧生听着对方的话，突然觉得有些耳熟，这话他似乎在柳叔的嘴中也听到过。
所谓的里世界诸位，也不过是在无尽时空中控制着自己不要陷入失控境地的可怜虫罢了。
这两者的话，似乎隐隐有异曲同工的感觉。
陈旧生不太确定自己的想法，选择了沉默，继续聆听岚主接下来的话。
岚主继续缓缓说道：“我也是其中一个，可能长得比其他的可怜虫壮一点，但也逃不出可怜虫的本质。我们这些觉醒者所谓的力量其实都是建立在一个个怪物身上的。换句话说，我们其实只不过是怪物的另外一种形态罢了。”
说完这句话，岚主突然露出了诡异的笑容，一半脸消融溶解，而另一半脸则是出现密密麻麻的黑色脓汁一样的东西，脓汁滴答滴答的低落在地面上，显得极为的诡异恐怖。
陈旧生并没有因为这种外露的表象而觉得有所害怕，却因为岚主口中的话语有些触动。
这种变化似乎与里世界也有共同之处。
他现在已经回忆起曾经的记忆，脱离了里世界的束缚之后，再看里世界众人，他们的形体其实本质上也与岚主没有太大区别。
每个里世界的人都有自己的本体，柳叔的本体是一棵参天柳树，而花的本体则是一朵妖艳的红色花朵，就连他陈旧生自己用里物质幻化出来的身体也变成了一个形如妹妹的触手怪物。
岚主的异样很快就就恢复了正常，他看到陈旧生的表情并没有因为他的诡异表现而变得有丝毫紧张，于是便耸了耸肩，说道：“就是这样，我们虽然看上去还是人类的模样，但是本质上，我们都变成了怪物，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依旧有着过往的神智罢了。”
“那你是否还认为自己是人类？”陈旧生问道。
这个问题很关键，如柳叔的里世界众人来说，他们当然认为自己还是人类，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稳固表世界，即便是内在看起来再怎么非人，但是只要他们发自内心的认为自己尚且属于人类，那便是人类了。
岚主点点头说道：“当然，我从来都是人，而非怪物。可是我这样认为，也不能改变人类已经几乎灭绝的事实，那个时候在整个蓝星之上遍布着怪物的痕迹，能够勉强活下来的，也就只有一些个像我一样的幸运儿罢了。更重要的是，我觉得我很饿……”
“你很饿，所以你需要吃什么东西？”陈旧生问道。
“吃人。”岚主说得非常的诚恳，就像是吃掉一块猪肉一样简单，他的目光清澈，没有一点点的愧疚或者别的心理，他很坦然的说道：“饥饿大概是最难以控制的一种本能，我即便有清醒的灵智，也没有办法这种发自身体本能的饥饿。而且那时候的我，只能够吃人才能解决掉饥饿的感觉。那时候，我尝试过吃猪肉、牛肉，以及一大堆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虫子，我还是过吃草皮，吃树皮，甚至尝试啃食过地上的泥土，钢筋混凝土，可是都没有用，还是饿。”
陈旧生略微沉默，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也明白了最终的结局大概是怎样的。
岚主终于露出了一丝苦笑，说道：“后来我失去了对于身体的掌控，意识陷入了昏迷，可是醒来过后，我就不饿了。”
他的目光流露出无奈。
“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除了我嘴角一缕头发。”
陈旧生点了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那时候的苏醒过来，还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时间不能接受，所以，我终于选择了将自己封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