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萤烛下意识把手机背在身后，点了点头。
她脸上有明显哭过的痕迹，甚至眼泪都没有完全擦干，一看到陆绎进来，更是干脆地低着头，恨不得在面前菠萝上扎一堆孔。
余光瞥见原本在门口的人，走到了自己的床边，拖过刚刚被纪宁塞回去的椅子，在自己身侧坐定，奚萤烛瞬间全身都警戒了起来。
看着身子没动，实际余光一直顺着陆绎的每一个动作提起心跳，直到看到他抽了几张纸巾陡然靠近自己。
“你干什么！”
奚萤烛猛地往后一退，重重地抓在背后的枕头，震的靠背的钢管都嗡嗡响，背后的脊椎更是抽痛厉害。
她一边龇牙咧嘴，一边警告陆绎：“别乱动，坐好，不许靠近我！”
陆绎无奈地伸手指了指奚萤烛的两颊，“你脸上眼泪没擦干。”
奚萤烛一怔，后知后觉地体会到泪痕干涸在脸上的僵硬，却还是戒备地盯着陆绎，指着他手里的纸巾：“给我，我自己能擦！”
陆绎一摊手，奚萤烛劈手夺过，半点都不想跟陆绎多接触。
看着她愤愤地擦着脸上的痕迹，陆绎想提醒她别把脸上好不容易结的痂擦开，又要流血，但是看她愤愤的眼神，想了想还是咽下了嘴里的话。
陆绎靠着椅背，自然地交叠，即便现在什么事都没有做，仍旧身上散发着不可逼视的气场，仿佛不是在探病的，而是来跟奚萤烛讨论收购项目的。
“你工作不忙吗？”
奚萤烛实在是忍不住开口，看着转过脸有些疑惑的陆绎，忍不住提醒道：“你每天都要在我这待大半天，你公司是真的没什么事可以忙了吗，你不是要选董事，能这么偷懒吗？”
陆绎看着她满脸疑惑的表情，这两天在医院里张姐好吃好喝养着，奚萤烛脸上长了不少肉，这会鼓囊囊的脸颊，看着少女感十足。
难得起了逗弄的心思：“你很关心我？”
奚萤烛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陆绎眼神微亮，还不等他开口，奚萤烛就烦躁道：“我真怕你到时候选不上，又找了什么法子折磨我，我真的很急着离婚。”
她的抱怨实在是太过诚恳，让陆绎眼底才染上的一点笑意，僵在眼里，慢慢沉了下去。
奚萤烛却懒得管陆绎突然沉下来的情绪，拨弄了菠萝半天，实在是咽不下去，还是决定扔在一边，好好刷手机。
“你想回去上学吗？”
陆绎突然开口，吓得奚萤烛放菠萝盘的动作一抖，盘子应声而碎，水灵灵的菠萝散了一地。
她怔怔地盯着陆绎，半晌回不过神。
陆绎皱了皱眉，还是站起身，把菠萝捡起来扔到垃圾桶，又一点一点把散了一地的碎片都扔进了垃圾桶。
“看我发疯很好玩吗，别拿这种事开玩笑！”
奚萤烛声音还有些发抖，死死瞪着陆绎，气愤的语气里带着不敢置信地颤动。
陆绎却没有如同往常一般与她争论，难得耐心地解释：“我有一个项目跟S大有合作，正好有一个名额，可以提供借读，加上你本身就有的S大学历，可以在通过考试之后入学，应该也可以合法拥有正常大学学历。”
“你可以不用急着答应，好好考虑一下，这只是一个建议。”
陆绎收拾完最后一块碎片，站起身，平静低头和茫然的奚萤烛对视：“没有开玩笑，也不觉得你在发疯。”
他抽了一张纸巾，平静地擦着手心。
“所以你是在可怜我吗？”
沉默了许久，奚萤烛突然开口问道。
陆绎没有否认，认真地看着奚萤烛：“如果你非要这么认为的话。”
奚萤烛别开头，沉默了一瞬：“我不太需要……”
“我看过那几个视频。”
陆绎打断了奚萤烛的话，在对方转头对视的时候，平静解释：“你和你爸在展馆门口的，还有你在拍卖会上的，我都看过。”
奚萤烛紧紧抿着嘴。
“关于结婚……”陆绎的解释打了一个磕巴，还是慢慢讲了下去，“我不知道我妈让你中断了学历，平心而论，这件事的问题在我，我应该做出补偿。”
他声音依旧是冷漠没有起伏，但不知为何，奚萤烛竟然从里面听出了一点紧张的意味。
“只是提供一个选择，你也可以拒绝，只是可能大学学历，会让你在自己喜欢的行业，更适合当一块敲门砖。”
话一说话，病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陆绎靠着椅背，看着病床上低着头的奚萤烛，表情依旧是波澜不惊，只是手指盯着膝盖一下比一下急促。
“不管怎么样，”奚萤烛终于抬起头看向陆绎，“关于这件事我很感谢你，因为我真的很需要，谢谢。”
陆绎几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不过你没必要对我补偿，其实当初会选择退学结婚，跟你没有什么关系，即便是你妈对我抛出了橄榄枝，选择走这条路的也是我自己，我没资格怨怼你，也没资格问你要补偿。”
她轻笑了一声：“一厢情愿，就要敢作敢当。”
陆绎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内扣着手心传来一阵骨节撕裂的钝痛，他慢慢松开手，整个身体也放松了下来，轻描淡写道：“等你出院，我会让周易来跟你对接程序。”
奚萤烛难得地对着陆绎露出了一抹笑意，算是这么长时间以来，清醒时刻，她第一次这么真心地朝着陆绎微笑。
“谢谢你，陆绎。”
看着奚萤烛嘴角遮掩也掩不住的笑意，转头敲字的时候，手指都透着一股兴奋，陆绎心底却完全没有预期的放松。
他原本以为，自己这些日子的不痛快，来源于对奚萤烛的愧疚，愧疚于对她的忽视，对她因为自己受到的伤害，不管是学历还是孩子，都是因为他才会有这些无妄之灾，只要把这些亏欠的补偿回去，就能驱散自己心底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愁绪。
可是并没有，他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明明看着奚萤烛对自己释放友好，却清醒地认识到，好像真的要彻底失去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