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星河落地
稳住身形的杜伏威内心巨震。
适才他那一拳已然用了七分劲力，纵然是三大宗师来了，也要小心应对。
可这位沈先生却随手一击便挡住了，还用那古怪的劲力将自己打出的真劲拨转回来。
如此玄妙的化劲技巧，比之他的“袖里乾坤”亦不遑多让。
“这是什么劲力？”杜伏威不禁有些好奇。
沈忧之浅浅一笑，答道：“此为‘移花接玉’之劲。”
移花接玉......又是一个从未听过的武学。
难道是这位沈先生自创的招式？
杜伏威心思百转，越发觉得面前之人深不可测，随手一击便是妙不可言的奇招。
“移花接玉...果真是了不起的招式。”
简简单单的一次试探，杜伏威已然热血翻涌，迫不及待想要领教后续的高招。
“投桃报李，沈先生且看杜某人的‘袖里乾坤’如何！”
话音落，杜伏威再度抢攻，脚下猛地一个踏步，宛如猛虎下山般一往无前。
与此同时，他的双臂真气激荡，宽大的袖袍立时将双手遮掩，教人看不清内在的虚实。
杜伏威使得虽是拳法，但却并非没有兵器。
他一直将两只尺许长的护臂藏于两袖内，以之伤人，令人防不胜防，每每对敌，皆有奇兵之效。
也正因如此，袖里乾坤之术才被列入“奇功绝艺”之内。
只可惜，这样的虚实变化对别人或许有用，对沈忧之却绝没有半点干扰。
自修成元照功之后，他的功力已然返璞归真，从有为之境臻入无为之境，无需主动凝聚精神，时时刻刻皆处于“内照己身、外照天地”的天人合一状态。
换言之，天地与他已然一体，外界的一切便等若内在的一切，所以任何外在的变化都瞒不过他的感知。
莫说是杜伏威的“袖里乾坤”，即便是宁道奇那般虚实合一，变化无常的“散手八扑”，也不可能干扰、迷惑到沈忧之。
就在那对宽大的袖袍即将贴近沈忧之的时候，带鞘的剑身瞬间刺出，精准无误地打向对手真劲最薄弱的地方。
嗯？，
杜伏威脸上骤然变化，袖中的双手亦瞬间转换，化掌为拳，转攻为守的同时小臂横斜，想以臂上的铁尺挡下对手这一击。
然而沈忧之的剑身变化却比他更快，并且提前一步预料到他的变招，剑鞘穿过上臂和小臂之间的间隙，顺势击打杜伏威的肩头。
咚——
一声闷响，杜伏威再度被剑鞘击退数步，险些撞在阁间的木墙上。
肩膀处传来的微微痛感，令这位江淮霸主首次感到心悸。
沈忧之的精神力着实令他意外，不仅看穿了“袖里乾坤”的虚实变化，还后发先至，提前预判了到了攻击的薄弱所在。
任何招式，在虚实变化的过程中，必然都会出现一刹那的空隙，这就是所谓的“破绽”。
一般的后天高手，往往会选择用速度来弥补破绽。
当速度快到极致，破绽刚一出现就立刻被弥补，对手即便看出破绽，也无法抓住。
而先天高手的真气百变千奇，故而往往会用真气来衔接招式，以介于“虚”和“实”之间的真气作为“润滑剂”，来填充招式变幻间的漏洞。
比之后天武者，这样使出的招式已然没有“破绽”，但却依旧存在“弱点”。
毕竟，人体的真气不是无限的，不可能面面俱到。
就像一面墙壁，必然是有的地方坚实，也有的地方薄弱。
而那真气最薄弱的点，就是破招的关键所在。
但真气的流转比之招式的变化要快得多，可以说是瞬息万变，想要靠反应来抓住先天高手的弱点，几乎是不可能的。
因此，宗师一级的高手便开始钻研精神之秘，用高深的精神境界，来感应和预知对手的招式变化，以提前做出应对。
这便是“料敌先机，攻其必救”。
更甚者，可以凭借自身的一招一式，将对手逼到不得已的境地，只能走上自己为其预设的路。
在这方面，高丽那位“奕剑大师”傅彩林无疑是集大成者。
“奕剑术”讲究的就是料敌机先，先决的条件是以高明的眼力掌握对手武技的高下，摸清对方的底子，从而作出判断，先一步封死对方的后着，以此制敌。
就像下棋时要先明白棋盘那永恒不变的法则，才能永远占据主动。
而沈忧之则更进一步，不但可以用精神力预判对手的真气变化，还能用眼睛清楚地“看”到对手体内的真气流转。
二者结合之下，对手的招式尚未打出，真气还在体内蓄势的时候，他便已然知晓对手后续的全部动向。
如此一来，无论多么高深、多么古怪的招式，沈忧之都能在举手之间轻易破解。
杜伏威的袖里乾坤自然也不例外。
直到此时，这位江淮军的统帅才终于知道，沈忧之为何要拒绝自己的退让，选择在这狭小的环境里一战。
因为他的精神境界实在高到不可思议，足以看穿任何招式变化。
之前对方表现出来的种种，也并非高傲自负，而是以退为进，故意将自己诱入这囚笼一般的战场。
面对眼下的情况，作为久经战争的沙场宿将，又是天下有数的武道宗师，杜伏威很快便有了破局之策。
在他看来，若想胜过此刻的沈忧之，只有两种办法——
一则，以高深的精神力化为域场，屏蔽掉他对外界天地的感知。
二则，以无可抵御、无从化解的强悍真气，一力破万法，强行逼得他与自己硬碰硬。
思路虽然有了，但很可惜的，杜伏威哪一种都没有把握办到。
尤其是第一种，他连一成把握都没有。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集中所有真气，做一次孤注一掷的尝试的时候，沈忧之却率先出招了。
“杜总管连进两招，也该到沈某献丑了。”
说是“献丑”，但他的剑法却美得不可思议，银白的剑身一化万千，点点剑芒宛若无数的星辰，好似有谪仙将天上的银河截取一段，带到了人间。
一时间，凌冽而深邃的剑意充斥隔间，将其余的一切事物都排除在外。
时间、空间、精神、真气......全都被那美到近乎梦幻的剑法所驱散。
狭小的阁间仿若变成了独立于世外的一处亚空间，在这里，没有其他任何概念，只有凝练到极致的剑意。
看着如此完美无瑕，几近通仙的招式，杜伏威面色骇然，心中霎时升起无力之感，连最自信的“袖里乾坤”的都不敢尝试。
袖中虽有乾坤，但又怎能容得下浩瀚宇宙、九天星河？
犹豫之刻，剑芒已然临身。
就在此千钧一刻之际，杜伏威终于回神，把自己的精神意志从那虚无的剑意空间中强行召回。
情势危急，他也来不及思考，只能谨守心神，然后将体内真气化作屏障护在身前，同时手臂交叠作为坚盾，以抵御漫天摇落的星辰。
一时间，狭小的空间里真气激荡，不时发出“砰砰砰”的空气爆裂之声。
杜伏威衣袂翻飞，闭气凝神，宛如一座岿然不动的山岳，准备迎接那九天摇落的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