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困局
荆州，公安
太守府
孙权听完严畯汇报完最新战报后，阴沉的脸色都快滴出水了，局势突然恶化到这种程度，是所有人意想不到的，就连被送到雒阳的曹操也同样如此。
孙权扫视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诸葛瑾身上，眼中涌现出一股隐晦的愤怒不过很快就散去，如今看来他们所谓的离间计，不过是季汉设立的圈套，他们中计了啊。
“诸位，局势恶化至此，我等该如何是好。”
孙权苦笑一声，只能向他所倚重的文武们问策，在这种生死存亡时他十分清楚自己不能作妖，不然江东三代基业会倾覆在他手上。
“大王，眼下局势虽危若累卵，但臣以为我们仍旧有机会，只要以最快的速度拿下江陵、襄阳，让蜀军在荆州失去支撑点，然后我等再死守夷陵，断绝蜀军益州方面军从长江进入荆州的念想。
这样一来，为了快速支援荆州刘备只能转道走汉水，如此全部的压力都转移给了襄樊的曹军，恰逢此时曹魏的主力已经抵达雒阳，届时刘备恐怕很难突破均县。
因此只要我等拿下江陵，不管是向夷陵补充粮秣军械，还是兵员都将畅通无阻，如此一来伯言就能安心的在夷陵抵挡蜀军了。
而拿下襄阳，一来可攻灭蜀军在荆北最后的抵抗力量，瓦解荆州军的斗志；二来可解放公奕让他领军回师南昌，以阻挡溯赣水而上的蜀军，防止他们向江夏郡突进，对我军形成战略合围。
所以，我们当下应该做的就是让宜春之兵速速撤退，直接撤到南昌防御，一旦朱然、徐盛所部撤退不及时被蜀军包围，恐怕不仅仅豫章郡会丢失，连我们都不一定能安然撤回去。”
吕蒙旗帜鲜明的支持进攻，他认为局势已经恶化成这样，就算立即撤退救援豫章郡，最后恐怕也很难拿回被季汉侵占的南海、庐陵二郡，突然冒出来七八万汉军，谁见了不发怵。
既然伸头是一刀，缩头还是一刀，那还不如拼一把，以公安为节点把荆州军挡在长江以南，再配合曹军解决江陵、襄阳等地，届时再来处理江东腹地，他还不信有南昌存在，江东腹地能糜烂到哪去。
“大王，大都督之言万万不可取呐。”
见吕蒙打算放弃豫章，以及赣水以西的江东领土，作为江东四大家族的顾家族长顾雍坐不住了，直接站起身来反对道。
众所周知
只要是汉军打下来的土地，就再也没丢过，一旦让汉军完成对赣水以西土地的占领，恐怕江东会永远失去对这块土地的掌控，届时他们江东士族的生存空间将被压缩在当阳、吴郡、会稽、江夏，以及豫章郡一部，这对江东士族来说是不能接受的。
其实对于江东世家来说，这天下谁坐都可以唯独刘备不行，因为近些年季汉推行的政策，明显是抑制豪强，均分土地，重定户籍，而这些都是他们所不能忍受的。
再一个他们又不想走出江东这个小圈子，也就不用像中原士族那样，为了虚无缥缈的从龙之功、与国同休而低下高贵的头颅。
所以，为了自身的利益，他们有一万个抗争的理由。
“大王，我们本次西进计划，很明显是中了刘备的奸计，从糜芳开战前后那截然不同的态度就能窥知一二，所以大都督所献的计策恐怕早在魏延、诸葛亮、法正等人的预料之中。
若我所料不差的话，马谡出现在江陵，应该是领兵藏匿在运粮船上趁四下无人时潜入城中的，到底有多少蜀军以此方式进入江陵我们无从得知，但蜀国为了完成瞒天过海之策，竟舍弃几十万斛粮食，手笔之大令人咂舌。
所以，江陵的防御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还请诸位不要忘了，被羁押在江陵于禁、牵昭以及万余曹军，于禁会不会投降我等不谈，但牵昭此人与刘备的关系，我相信诸位也有所耳闻。
因此，大都督想凭手中的五万兵马，去围攻一座拥有近两万人防守的坚城，这恐怕有点想当然了。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本次攻取荆州我吴国乃劳师远征，如今我吴国腹地狼烟四起，在前线作战的士卒怎能不担心家中妻儿老小呢，倘若此时不回师救援肯定会在军中引起不满的。
而一旦前线攻势受挫，士气恐怕会一泻千里，届时再严苛的军法也挡不住思家之情，恐怕军中会出现大规模的逃亡，若此时蜀军遣兵来攻，我们又拿什么来抵挡呢。
所以大王，臣建议趁局势尚未崩溃之时，迅速的、果决的结束战争撤回吴国，这样可最大程度的保存有生力量，也好让我们在未来有做选择的资本。
一旦我们撤回江东，就算刘备领军抵达荆州又如何，我吴国十余万精锐大军皆抱有同江东共存亡的决心，难道他还敢攻不成？。
要知道，北方还有一个实力更强的曹操在侧，虽然他如今身体欠佳，但猛虎终究是猛虎，岂是犬类能比拟的。。
鉴于此，臣恳请大王撤退，保存实力，谋后而定。”
顾雍先将吕蒙的策略说的一无是处，然后再指出撤退的优点，至于撤退要付出的代价顾雍刻意的规避了，但其实所有人都清楚，季汉此次的目标是江夏郡。
顾雍的话得到所有江东士人的鼎立支持，甚至不属于江东集团的诸葛瑾也说道：
“大王，若大都督之策失败了，恐怕我吴国有倾覆之威，届时三足鼎立的局面恐怕会变成曹操、刘备隔江对峙，至于我等恐怕会泯灭在历史尘埃中。
若采纳尚书令之言，虽然我等会遭受重创，但依旧能维持三足鼎立的局面，我等也有重新复起的机会，一如当年的刘备一般。”
诸葛瑾没明说支持哪一个，他只是把两种计策失败后代价摆在明面上，前者东吴直接没，后者还能保留一丝机会，现在就看孙权如何选择了。
孙权脸色阴晴不定，是进是退让他难以抉择，因为淮泗集团和江东集团内部出现巨大分歧，一旦不能将其平衡，那东吴将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不要忘了，身为淮泗集团的吕岱已经投降，而且还受到了季汉的重用，仍在履行庐陵太守之权，这就意味着一旦他太过偏袒于江东集团，那淮泗集团的一些士人很可能会选择投降，毕竟他们的根不在江东啊。
届时引起的连锁反应，恐怕会让东吴直接崩溃，他们孙家三代基业瞬间化为乌有，那他有何面目去面对已故的父兄呢。
因此，尽管孙权心里是偏向撤退以保存实力，但为了顾及淮泗集团的想法，就算是咬着牙也得在南郡撑下去，撑到曹操抵达荆北再做计较。
“元叹，你速速返回建邺并在国内招兵买马，然后在赣水以东建立防线，阻挡蜀军继续向江东腹地渗透。
命令朱然、徐盛二人立即放弃宜春向南昌撤退，并依靠赣水两岸的城池节节抵抗，迟滞蜀军进攻的步伐，无论如何也要把蜀军挡在南昌以南，以保我长江水运的安全。”
既然打算在南郡撑下去，但家肯定是要先守住的，让顾雍回去总览全局原因很简单，毕竟相比于淮泗士人，江东士人保卫江东的决心会更大，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他们肯定懂得。
而且顾家是江东四大家族，家中资产颇重，奴仆、部曲、土地数以万计，本次江东有倾覆之危他总该拿出来了吧，既然顾家都能拿出奴仆了抗击蜀军了，其他士族总要表示表示吧。
这样一来，不但可以迅速集结兵马以解当前困局，又能削弱江东士族加强手中的权利，可谓是一举多得。
“臣遵命，一定会将蜀军挡在赣水。”
顾雍沉声应道，孙权打的什么主意他一清二楚，但那又如何，孙权最多削弱他们一番，最后还不是要继续仰仗他们，可季汉上下是要干掉他们啊，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
“子明，元叹的话不无道理，今江陵城中情况不明，若我等鲁莽攻城，恐怕正合魏延的心意，所以我等不能被牵着鼻子走。
不如这样，子明你领两万兵马屯驻于江陵城下，一边监视城中蜀军动向的同时，一边守护长江航道的安全。
同时让叔武领兵一万前往夷陵支援伯言，只要夷陵不失我等不管是战还是和，是进还是退，都有回转的余地，不知子明以为如何？。”
孙权认为顾雍说得对，恐怕牵昭已经投降季汉，再来上数量不明的马谡所部，这样算下来江陵城内的蜀军就不是几千人，而是一两万了，所以继续强攻就显得十分不明智。
“臣领命。”
吕蒙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拱手领命，纵观全局，转攻为守才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曼才，你即刻启程赶赴襄阳，先让满宠转告曹操，蜀军大举入侵江东，我等迫于形势变幻将撤走襄阳之兵，若他想继续围困关羽就请速速发兵前来接替。
十天后，伱同公奕从汉水撤至柴桑，并在历陵、海昏等地建立第二道防线，万一南昌有失我等也好有准备。”
孙权决定撤走襄阳的兵马，毕竟和干掉关羽相比，江东的安危明显更重要一些，再说凭曹魏的实力围困襄阳问题应该不大。
“臣领命。”
严畯走上前领命。
“子瑜留下，其余人退下吧。”
孙权有些疲惫的说道。
“诺”
众人互相对视一眼，然后迅速领命退去。
孙权让诸葛瑾留下的用意所有人都清楚，就连吕蒙也破天荒的没有出言反对，其实从没能拿下江陵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输了。
当堂中四下无人后，孙权突然开口说道：
“子瑜，去一趟夷陵吧。”
“诺”
两人对话很简短，但蕴含的意思两人都懂，毕竟夷陵不止有陆逊啊。
……
夷陵
汉军大营
和江东沉重的气氛相比，汉营的气氛无疑要轻快许多，汉军在各条战线上都取得了不错的进展，形势一片大好。
在扬州
随着朱然、徐盛二人领兵撤向南昌，不设防的宜春自然被蒋琬接手，而后同王芝在新淦会师，两军合计六万余人，在局部已经对吴军形成碾压之势，而且后方还有民兵在源源不断赶来。
鉴于此，在夷陵的魏延立即叫停了蒋琬，让他将部分民兵调回荆南，收拢武器甲胄后直接遣散，让他们回家造人去，不用参与接下来的战斗。
毕竟局势逐渐明朗，让战斗力孱弱的民兵参战，一旦出现重大伤亡，魏延恐怕连哭都找不到地方。
在接到命令后，蒋琬立刻将两万民兵调回荆南，不过他并没有直接遣散民兵，而是让他们去做一些平整道路、整理沟渠、开掘人工河之类的建设工作。
毕竟来都来了，不可能啥事也不干就直接回家吧，公家的粮食也要钱买呐。
其实撤回民兵也是魏延考虑再三决定的，尽管不惜一切代价的拿下南昌、海昏、柴桑等地，对南郡的吴军形成战略合围很诱人，但孙权又不是死的，见形势不妙肯定溜之大吉。
而且南昌、柴桑是坚城，防御设施十分完善，再加上有大量的江东子弟进入军中，为保护自身的利益不受损害，他们一会同汉军以死相搏的。
那这样一来，汉军要拿下这些城池会付出多大的代价呢，是三万人？，还是五万人？，更或者七八万人？。
很明显，这都是魏延所不能接受的，毕竟这些人只要活着在各种生育政策下，不出二十年人口都可以翻几倍，这种亏本的买卖魏延怎会做呢。
当然了，魏延知道战争是残酷的，抱有妇人之仁总有一天会付出代价的，不过拿下柴桑的目的无非就是夺取江夏郡，至于围杀孙权什么的绝无可能。
而拿下江夏也不一定需要战争手段，眼下局势如此危急，他不信孙权还能坐得住，恐怕信使都已经到夷陵了，届时通过谈判拿下江夏郡也不是不可能。
当民兵们离去后，在江东作战的汉军兵力大减，只剩下七万人左右，因此蒋琬便停止了对南昌的攻击，转而在城下结营对峙。
而在东吴方面，经过后方源源不断的补充新兵，以及从襄阳撤回蒋钦所部的支援下，豫章郡境内的吴军已达到五万人，分别是：
蒋钦所部两万人，目前和严畯屯驻柴桑，历陵、海昏三地，负责保护长江水道的安全。
朱然、徐盛领兵两万在南昌与汉军对峙，目前谁也奈何不了谁。
至于顾雍带来的万余兵马，目前在赣水之东的临汝屯驻，此地距离新淦只有几十里，一个急行军两日便可达，看来顾雍对拿回豫章南部的执念还挺深的，不过新淦有王芝所部在驻守，他的想法注定要落空的。
虽然东吴在豫章的实力和汉军相差不大，但他们十分谨慎并没有冒然出击，一直在考虑季汉突然撤走两万兵马，是不是又在酝酿什么阴谋。
看来西进计划的失败，已经让东吴草木皆兵了。
随着蒋琬偃旗息鼓，豫章郡的战事也告一段落进入相持阶段，而眼下的局面双方也能接受，接下来季汉能得到什么，或者说东吴能拿回什么，都要看谈判桌上的博弈。
不过在对峙期间，荆州军从魏延时期留下的老毛病又犯了，他们时常以小队为单位越过赣江深入到江东腹地，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给百姓们“讲道理”，让他们弃暗投明。
虽然大多数百姓都明事理，表示愿随王师离去，不过有一些百姓初次见到王师情绪比较激动，为了让他们冷静下来，汉军不得已使用绳子帮助他们，好一副其乐融融的军民鱼水情。
江东士族：****
……
在交州
费观、邓方夺取南海郡后，并未停下脚步，而是深入会稽郡追击步骘，并打算一鼓作气杀到闽江边上，拿到闽江以南土地的绝对控制权达到割裂会稽郡的目的，以完成魏延钝刀子剌肉的目的。
而汉军的追击也让前头逃跑的步骘、孙皎二人心头一喜，这里是南方丛林，他们曾经在这里剿灭过无数山越，这里就相当于他们的主场，那这些追击的汉军，只不过是一群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的将死之人罢了。
可悲，可叹呐～
于是步骘让孙皎先走一步，自己则领兵回头埋伏，打算利用广袤的丛林、复杂的地势、多变的气候条件来消灭邓方所部。
不过步骘可能忘记了，神策军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做山地轻装步兵，他们能从益州郡穿过山林抵达交趾郡怎么可能没两把刷子，而且神策军是职业军人，步骘最后的结局可想而知。
不过有喜就有忧，在长江以南汉军进展喜人，但在荆北地区情况好像有点危险，因为曹操已经领大军抵达雒阳，并让曹真接受蒋钦撤走时的空挡，让曹休领兵南下解决均县困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