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灰暗。
死寂。
当林辰再度回过神来时，眼前所呈现的，是这样一番景象。
灰暗的天空笼罩着全部的视野，飘荡的黑雪永不停息，苍茫辽阔的大地被黑色冰川覆盖，从近处到遥远的地平线上，空无一物，茫茫的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他一个人。
灰暗、死寂、荒凉……似乎一切一切的词，都不足以说明眼前这仿佛死去的世界。
哪怕是再乐观的人，看到这一幕，也会有一种无助、绝望、以及一种久违的恐惧涌上心头。
因为他们在这里，好像可以看到……死亡。
林辰抬头望去，只见那漫天的黑雪飘荡不息，带着让万物诡异畸变的灵气辐射，无时无刻不在污染腐蚀这片大地。
甚至伴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开始越发的冰冷，一种说不出的阴寒从脚下黑色的冰原中涌上，甚至他还隐隐约约感应到了空中所弥漫的腐朽、扭曲、甚至带着一种衰败与诡异的力量。
其更是笼罩过来，将他全身包裹，不断的侵蚀着他的身体与神魂，让林辰内里发生一种未知的诡变。
林辰只感觉此刻混身仿佛冻僵了一般，无法动弹，意识更是被一股阴冷侵蚀，好似要永远睡去一般。
仅仅只是接触，此地的气息，哪怕只是在梦境中的相触，都足以将不少修士辐射畸变，变成未知的魔物！
“滚。”
面对这辐射的畸变，林辰眼神一冷，周身浮现出一道半透明七彩的流光，阴冷的气息瞬间散去，那无处不在的辐射污染被他硬生生地挡下。
“这里就是你们所谓的终末之梦？”
林辰看向了一旁的梦仙，后者就站在他身旁不远处，但身形比起之前却无比的虚幻，宛若一个即将消散的幽灵。
“这一切的前因后果，又是什么？”
“道友且随我来……”
梦仙并没有回答，而是径直向前走去。
林辰见此眉头微微一皱，但还是跟得上去。
一瞬间，他们周围的景象开始急速变化，给人的感觉就像坐在飞舟之上，舟外的景象迅速倒退，而他们本身，也跨越了不知多少万里的距离。
先是飘荡着无边黑雪的冰原，然后是弥漫着灰雾的沿海，紧接着是魔物肆虐又冰冷死寂的大陆，最后，他们到达了一座山中。
此山生机盎然，尽显仙气，山上有寿鹿仙狐散步，灵禽玄鹤展翅，瑶草奇花不谢，青松翠柏长春。更有河流飞瀑而下，洒落如云如雾的水气，日光照耀之下，升起虹桥云阶，飒如仙境一般。
可在这被彻底污染，即将腐朽死亡的世界，又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山存在？
在林辰的眼中，这所谓的生机只不过是表面的一层遮掩，在他眸子倒映的景象中，那漫山遍野的森林是由白骨倒挂的尸骸，其上的奇珍异种是一个个跳跃的眼珠心脏，大地是由流着脓液的腐肉构成的肉山，无迹可循的喃喃低语成为了此处唯一的回响。
林辰就随梦仙直接深入了此山之中，走过一块块由嫩滑脊肉肌肤所构成的台阶，跨过白骨尸骸构成的丛林，掠夺由无数人脑连接在一起的流池，最终来到了一处仿佛心脏位置的核心之所。
而在里面，他看到了一个紫色的蛹，一个身影在其中陷入了永恒的长眠。
“原来这就是后果……”
看到这一幕，林辰便已经彻底明白了过来。
原来南华梦派所有成员，甚至包括这位天尊梦仙，皆在这个未来之梦里，尽数陨落。
不，与其说是陨落，还不如说是被彻底魔染，未来将会蜕变成一只只无比可怕的魔物。
至少在他的眼前，这个将南华梦派天尊梦仙吞噬的梦蛹，在未来或许会成为堪比天魔那般梦魇，在这即便是即将腐朽陨落的世界中，都足以掀起无比恐怖的浪潮。
一个传承了百万载的仙门，就这么陨落在自己的眼前，并且还无一例外的被污染成了魔物，此情此景，让林辰也不由沉默了片刻，随后看向了梦仙:
“后果我已经知道了，前因呢？”
“关于前因，我是想将记忆景象中前因全部告知道友，但这涉及到一位无比恐怖的存在，哪怕只是梦中的记忆景象，也会引发对方的警觉，对道友不利，所以恕我只能口头表达……”梦仙道。
无比恐怖的存在？
林辰眉头一皱，反问道:
“你是指太玄道人？”
“……没错。”听到这个名字，梦仙停顿了片刻。
林辰敏锐的注意到这一点，不过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径直问道:
“那尔等南华梦派的陨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梦仙听到这句话，眼帘轻垂，但却没有丝毫的迟疑，道:
“道友走到了如今这个层次，那应该也知晓，数千载年前，太阴天尊入魔之事吧？”
“那是自然。”林辰又怎么可能会不知晓，毕竟此事与他大有关联，“天尊层次入魔，乃是仙盟百万载以来未曾有之事，尔等南华梦派的陨落，就与其相关？”
走到天尊层次，哪一个不是此方天地的顶尖，更是九大仙门之中的掌权人，按理来说，无论是从资源还是从名声上，都不可能入魔。
更别说入魔不是随随便便，换个立场的东西，其可涉及到一名顶尖修士根本道路的改变，更涉及到其理念与性格。
简单来说，就相当于一个拥有信仰，无比坚定的人，突然性情大变，变成两面三刀，反复无常的小人。
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
一个心性坚定的凡人都可以九死而不悔，
更别说那等经历无数岁月，从亿万生灵中脱颖而出的天尊。
对于他们而言，他们所追求的道，可比那所谓的信仰、生命，乃至于一切的一切，都要来得重要。
所以对于其它仙盟之人来说，天尊可以与魔道勾结，与虎谋皮，可以出卖正道，亦正亦邪，但唯独不可能的，就是抛弃自己所坚持的道路，彻底坠入魔道。
“没错。”南华梦仙肯定了林辰的猜测，“太阴入魔之事，对吾等同道的影响力极大，更在仙盟造成了极为恶劣的影响，所以吾等南华梦派与天机门联手，就是为了追查此事的缘由。”
“天机子负责动用天机之法追溯太阴的痕迹，并与中土之南的混元五行派联手负责追查，而吾等南华梦派则与死河派幸存者通过梦境回溯过去。”梦仙继续道，“我们利用梦境作为媒介，倒映属于现实之中的过去，然后在过去的影像中，我们看到了太阴天尊与天魔，在死河之中相会。”
“哦，那他们交谈了什么？”
正魔两道天尊相晤对于其它仙盟修士来说，或许惊为天人，但对于林辰而言，也就那回事了，他反而更感兴趣，这两位本该互为生死敌对的天尊，为何会在数千年前相会。
要知道，那时候太玄道人、月灵女仙、沧海天尊三位在那个时代刚登天尊之位，又有上一代太以仙剑门之主剑老、乙木天尊、梦仙在世，加上死河教的太阴天尊。
可以说九大仙门，整整有七门拥有天尊存世，抛去顶层以下的修士，如果单论天尊的数量，乃是整个仙盟百万载以来最强大的时期，而四方妖魔也就仅仅只有如今这四位坐镇。
在数量与质量的绝对压制之下，四方妖魔随时都有着倾覆的风险，在哪个时间段，身为九大仙门之一死河教之主的太阴天尊，又为什么要与天魔相会？
这无论是从利益还是道路上来看，不应该符合常规的逻辑才对。
所以弄清楚他们之间的对话，对于此事无比的重要。
但梦仙却摇了摇头:
“死河本身就是上古修士所遗留下来的至宝，天魔又是与我层次相当的梦道大能，哪怕我们付出了相当之大的代价回溯梦中的光阴，但依然无法能够听到他们的对话。”
“我们唯一能够得到的消息就是，自那次相会之后，太阴就开始频繁的沉入死河之中，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整整上千年，他有一次甚至在死河之中沉没了近百年才归来，而也是自那次以后，在死河教的盛典之上，其悍然出手，屠戮了死河教上上下下几乎所有的修士，最终彻底坠入了魔道。”
“也就是说他在死河之中，看到了什么，才会彻底的入魔？”
林辰脸上闪过一丝不解。
死河教人借助死河成道，但其中的大成者太阴天尊，在深入死河之后，却崩溃入魔……
“是的，所以为了探查清楚真正的缘由，吾等南华梦派与死河教联手，在仙盟的支持之下，对这上古所遗留下来的至宝死河，进行探查。”
“探查死河？在这百万载年间，死河教应该对此没有少探查过，并且我没有记错的话，死河沉下去，哪怕是天尊，恐怕都会彻底的沉没，你们是如何进行探查的？”林辰问道。
“是的，死河可以沉没世间一切的生灵，但如果经过死河祭司洗礼的死河教人，却拥有能够在此河中上浮的资格，而作为代价，他们的魂魄、元神将失去转世的资格，就连死亡之后，灵魂都得回归死河之中，永生永世都不能超脱。”
“死河本身是死河教的至宝，也是其最大的隐秘所在，作为九大仙门之一，即便是我们，也不能轻易涉入死河之中。”
“但由于太阴入魔的事情造成的影响实在太过庞大，在死河教损失惨重，以及盟中与我一样的几位天尊道友共同施压之下，死河教之人终于配合了吾等，集合了整个仙盟之力，开启了对死河的探索……”
林辰听后，并没有说话。
但在平静的外表下，他心中突然掀起了一阵波澜。
太阴天尊的入魔、乙木道主的陨落、南华梦派的失联、以及如今这即将到来的万古魔劫……林辰倒还真没有想到，这一切的一切，竟然跟东海之中的死河教息息相关。
而登月之后所得到的消息来看，这死河，是他前世文明中人类群星之一的薛定谔与另外几位大佬联手所造。
其与薛定谔的猫理论息息相关，涉及生死的叠加状态，可此物造出来的目的是为了什么，其中又蕴含着什么，能让一名天尊入魔？
林辰的眼神渐渐变得严肃起来，沉声道:
“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
梦仙在这一刻面容变得凝重，沉默了许久，才缓慢的开口道:
“在整个仙盟的支持下，吾等对死河的探索，已经有了前所未有的进步。为了保证计划的实施，探寻太阴的入魔之谜，仙盟耗费了整整上百年的时间，为死河教硬生生堆积出一位化神，并且将神霄罡法道之上，那自上古遗留下来，由一方世界所打造而成的周天星舰，来配合此次行动。”
“直至太阴入魔的一百年后，我们就正式开启了，死河的潜渊计划。以一位死河化神，承载着由一方世界打造而成的周天星舰，彻底沉入死河之中，去追寻太阴，入魔以及上古修士的遗藏……”
“那你们在死河之下看到了什么？”林辰不由看到。
“什么都没有看到。”梦仙摇了摇头，“自从那艘周天星舰死河之后，其上一切的联系都被断绝。”
“无论是吾等南华梦派的入梦之法，天河派的虚空横渡之术，太一玄门的时空传讯亦或者是天机门的隔垣洞见……但都没有丝毫的作用，我们根本不知道这沉入死河的周天星舰，究竟处于什么样的状态？”
“那然后，然后发生了什么？”林辰追问道。
“然后？然后我等几位道友本体或者化身，在死河之上整整等了十年，但却没有见周天星舰或者那位死河化神归来的现象。”
“按理来说，这是十分不合常理的事，因为按照原本的约定，这一次沉入死河只是一次试探，周天星舰和那位死河化神应该立马上浮才对，而不应该彻底的失去联系。”
“更别说那名死河化神的魂灯却在十年后的某一天突然暗淡，最后彻底熄灭。”
“盟中很快便意识到了出了事，我等几位道友数次联合起来，动用各种手段探索，盟中更是有数不尽的能人异士，在想方设法的与周天星舰取得联系。”
“毕竟此次计划，耗费了仙盟整整上百载的努力，不仅关乎着天尊入魔之事，还与上古的隐秘息息相关，任谁都不会轻易放弃。”
“可一名化神配上周天星舰，足以跟炼虚一战，在整个盟中，除了天尊出手以外，这已经是最强的战力，而天尊不可能冒险沉入死河之中，于是此事就这么陷入了僵局。”
“我们并没有办法破开死河的伟力，联系上沉入其中的化神，我们也考虑过让其他的死河教之人再度沉没，可权衡之下发现无济于事，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在长达了将近三十年的等待下，各方人力物力消耗的资源都影响到了当时仙盟对一统天下的大计，魂灯的状态又确定了这名化神的死亡，所以我们最终终止了这个计划，转而放在了对入魔太阴的追杀，希望能够从他口中得到这个秘密。”
“至此，这个计划被彻终止，所有人员被抹去记忆，一切都恢复如常，成为仙盟历史中所记载的一部分。”
“所有人都认为此事已经终结，包括我也不例外，但是谁也没有想到，数十年后，让我等几位道友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意外？你是指那艘沉入死河的周天星舰归来了？可即便如此，也不至于让几位天尊感到意外吧？毕竟魂灯有时候也会因为隔开两界而失去联系熄灭，此事还没有让尔等意外的地步。更别说，我为什么感觉，你在提到这件事的时候……有种说不出的忌讳？”林辰神色一动，他在梦仙的脸上捕捉到了一丝不自然。
对这些活了至少上万年的老怪，能够将心情透露在脸上，那已经代表着内心对此有着无法压抑的情绪。
这种情绪或许是忌讳，也或许是……恐惧。
“的确，如果只是周天星舰归来的话，死河化神意外存活的话，我等几位道友还不至于这样，之所以如此，那是因为……”
梦仙面色严肃，沉默良久，似乎陷入了回忆，但在那回忆之中，却发生了让他这天尊都为之忌莫如深的事，以至于让他现在回想起来，都有一种面对未知所产生的一丝……恐惧。
“我们沉下去的，是一个化神，但归来的，却……不止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