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外海深处,一块直径近乎二十公里的庞大陨石,围绕着一个中心徐徐旋转。
林陌的身影,孤寂地矗立在这漆黑天体之上,衣袂在近乎虚无的微流中纹丝不动,而在他眼瞳中倒映着远方那令人心悸的壮阔。
那便是破碎星河带。
举目遥望,遥远的星空并非静谧的帷幕,而是被无数破碎的天体、山峦般的巨岩所充斥。
它们漫无边际地铺展、环绕,形成一道道浩瀚而混乱的环带,如同星河断裂后遗落的骸骨,在冰冷虚空中勾勒出苍凉轨迹。
关于这破碎星河带的成因,在诸多界域神只的推演与口耳相传间,也是有着多个版本。
其中流传最广的推论是,此地曾是一块难以想象其辽阔的广袤大陆,其疆域之广,令它成为一个大势力的根基。
然而,一切终结于遥远时代的惊天之战。
那战斗的层级超乎后世想象,其伟力竟将这浩瀚大陆彻底击碎、崩解。
如今这些环绕飞舞的碎片,陨石,大多数都是那块大陆的分离残骸,它们受中心某种残留引力的牵引,永恒地围绕着“内围之陆”旋转,形成这片死寂而宏大的坟场。
破碎星河带,泾渭分明地划分为两大区域:外围这由无数碎块构成的陨石区,以及那所有碎片环绕的核心——内围之陆。
所谓内围之陆,实则便是那块最大、最核心的破碎大陆主体。
它并非规则的球体,更像一片被暴力撕扯后残留的、不规则的大地基石。
其面积广阔无垠,质量更是达到一个匪夷所思的程度,导致其周围的空间结构被挤压得异常坚固、凝实。
据玄烬所给的资料记载,在内围之陆上,普通的虚神都难以凭借自身力量撕裂空间进行瞬移。
因为身处界外海这等环境中,内围之陆生机近乎绝迹,死寂是它永恒的基调。
更令人望而却步的是,作为那场古战的主战场之一,大陆上许多区域依旧残留着恐怖的神力碰撞道痕、未曾散尽的杀戮场域。
一些古战场之中残存的力量乱流,甚至足以让虚神层次的强者狼狈不堪,甚至运气差一点都有可能遭劫。
然而,与这危险形成讽刺对比的是,内围之陆被公认“机缘”贫瘠。
至少从未有过确切传闻,哪位修士能从中获得像样的传承或宝物。
即便是些蕴含特殊金属的矿脉、天外陨铁,也因大陆物质密度过高,开采难度极大,得不偿失。
更深处的地核区域,还不时孕育或吸引来一些源自虚空深处的恐怖生物,平添莫测凶险。
正因这危险与收益的极度失衡,破碎星河带常年鲜有强者问津。
即便偶有神只级存在出于好奇踏足此地,绝大多数也止步于外围陨石带,不会轻易深入那片沉重而死寂的内陆。
毕竟,外围陨石带虽也荒凉,但危险程度相对较低。
某些特殊材质构成的陨石内部,或许历经界外海独特环境的亿万载孕育,能蕴含奇异的“星铁精华”,甚至有小概率诞生出“奇物”。
奇物,乃是天地法则与特殊物质机缘巧合下凝聚的造物,各有非凡妙用。
林陌昔日在圣葬界便曾获得过。
只是圣葬界位格受限,其中诞生的奇物威力有其上限,最多与最普通的道器媲美。
而界外海,位格更高,环境更古老混沌,它所孕育出的奇物,其潜力与威能,是真正有机会与通玄级别的道器相提并论的!
这对任何虚神而言,都是一种不小的诱惑。
当然,也因破碎星河带危险较低,且存在岁月悠长,外围那些较为容易探查、特征明显的陨石,早已被先行者一遍又一遍地翻查过。
想要有所收获,运气与耐心缺一不可。
此外,构成此地陨石的材质大多特异,能一定程度上阻隔、扭曲神识的渗透。
寻常神识扫描,难以彻底穿透整颗陨石,洞彻其核心。
通常需要亲身降临陨石表面,肌体直接接触岩层,将感知如丝如缕地顺着物质结构浸润进去,方能较为清晰地将整颗陨石里外探查明白。
因此,探索破碎星河带,是一个极其枯燥、繁琐且考验心性的过程。
如同凡人于无边沙海之中,一粒一粒地筛选可能存在的金沙。
虽无顷刻殒身之危,但那种永恒的孤寂、重复的徒劳,以及渺茫的希望,足以消磨大多数修士的心志。
即便危险度低,仍需保持警惕。
这片破碎地带空间结构并不均匀,某些区域因古战影响或自身脆弱,会形成隐秘的空间裂缝或乱流区,若再与界外海固有的混沌乱流结合,便会形成棘手的“混沌空间乱流”。
一旦不慎深陷其中,纵使能脱身,也少不了诸多麻烦与消耗。
林陌的身影,便在这孤寂的星河坟场中,开始了漫长而单调的寻觅。
他化作一道淡淡的流光,掠过一颗又一颗或大或小、或快或慢旋转的陨石。
每一次降临,都是相似的场景——脚踏在冰冷嶙峋的岩表,环顾四周永恒的黑暗与远方的碎星环带,而后俯身,将手掌轻轻按在粗糙的、满是撞击坑痕的地表。
掌心传来的是亘古的寒意与死寂,神识则如无形的潮水,自掌心涌入,顺着岩石的脉络、矿物的结晶结构,缓缓向陨石内部浸润、蔓延,仔细感知着每一寸物质的异样。
片刻后,若无发现,便起身,化作流光,飞向下一颗。
一颗,又一颗。周而复始。
时光在这仿佛永恒的寂静与重复中悄然流逝。
五十余载岁月,悄然过去,在这期间林陌未曾在这破碎星河带遇到过任何其他生命痕迹。
至于收获,亦如预料般寥寥,除却一些品质尚可、但谈不上绝世珍品的“星辰铁陨”外,别无他物。
这一日,林陌依照已成身体本能的“惯例”,降临在又一颗不起眼的小行星上。
这颗陨石体积中等,表面布满灰褐色的尘埃,与之前探查过的成千上万颗似乎并无二致。他熟练地单膝微屈,右手手掌平静地按在地表,闭合双目,神识如往常般向下渗透。
初时,感知中依旧是那熟悉的、均匀而致密的岩石结构,一片沉寂的黑暗。然而,当神识触及到小行星深处某个临界点时,异变突生!
一股微弱却异常坚韧的“阻拦感”传来,并非坚硬岩层的自然致密,更像是一种内蕴的、带有某种韵律的“隔膜”。
这种感觉,与他五十多年来感知到的任何岩石结构、金属矿核都截然不同!
林陌紧闭的眼眸倏然睁开,眼底掠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有古怪!
他没有冒进,而是凝聚心神,将探查的神识由面汇聚为针,更加凝练,带着一丝探求的锋芒,朝着那传来阻拦感的核心位置,缓缓刺探而去。
神识与那无形隔膜接触,陷入一种轻微的凝滞与对抗。
这隔膜似乎并非人为布置的禁制,更似天然形成的能量场,或奇物自身散逸的道韵所形成的保护层。
林陌不急不躁,以水磨工夫,令神识细细感知其韵律,缓慢渗透。
“啵——”
一声唯有感知中才能“听”见的轻微破碎声响起,那层隔膜终于被穿透。
下一刻,林陌的视野豁然开朗,神识清晰地看到了小行星最核心处的景象:
那里没有炽热的熔岩地核,只有一片被奇异力量撑开的、约莫数尺见方的静谧空间。空间的中央,静静悬浮着一个物件。
那是一个通体流转着暗金色光泽的、造型古拙的三角形支架。
它并非铸造而成,每一道线条、每一个转角,都浑然天成,带着原始的、质朴而神秘的美感。支架之上。
天然的道韵如呼吸般明灭流转,形成肉眼难见却能被神识清晰捕捉的玄奥纹路。
纹路闪烁间,隐隐与周遭虚空、与脚下大地产生着极其微弱而深奥的共鸣。
一种内敛却不容忽视的奇异波动,正从中缓缓散发出来。
奇物。
这三角架竟是奇物。
而且,单看这天然道韵的凝实程度、其位格与潜力,绝非普通奇物可比,应该达到了堪比通玄级的道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