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锦雨看着林锦璇，看着这个在她眼里善良到愚蠢的嫡姐，一时有些恍惚。
林锦璇长得好，她有着与侯夫人一脉相承的明艳大方，却比端庄威严的侯夫人要温柔许多，让人觉得可亲。小时候，尚且不怎么懂事的时候，林锦雨也是真心亲近过这个嫡姐的。
那时候，她不小心跌倒的时候，林锦璇也会柔声安抚她，明明年纪不大，却也会哄她，即便她们不是从一个娘的肚子里出来的，但那时候……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林锦雨有些记不起来了，可能是在她逐渐发现自己与林锦璇的待遇是不同的，也可能是在她发现府里每次有什么好东西，都是直接送到林锦璇那里，而她有时候连触碰到机会都没有。
又或者，是在她无论做什么，说什么，父亲的目光总是会先看向林锦璇。
林锦璇是他的娇娇，而她，只是雨儿，与雪儿、晴儿并没有什么不同。
林锦璇见林锦雨愣愣看着自己，眼神都有些放空了，心下挑眉，语气仍旧温柔：“四妹妹？不是你要见我么？我来了，四妹妹怎么看着我不说话了？”
林锦雨回过神，还有些怔怔，看着林锦璇，半晌却是突然问了一句：“姐姐，你是不是……”
是不是讨厌我？
可话到嘴边，林锦雨对上林锦璇那双清透的眸子，像是能轻易将一个人完全看透一般的眼神，即便温柔，却在那刹那使得林锦雨一个激灵，猛地收住了那差点脱口而出的话。
很奇怪，明明林锦璇此刻的神态很温柔，一副很好说话的模样，可林锦雨背后却莫名冒出来冷汗。
林锦璇又问了一声：“四妹妹？”
林锦雨：“姐姐，这封信……是什么意思？”林锦雨手指有些颤抖，但还是将收在袖子里的信纸拿了出来，看向林锦璇，此刻是什么心情却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
她想问林锦璇这封信是谁写的，但她自己心底却下意识回避了这个问题；她想问林锦璇将这封信拿给她，是不是想羞辱她，可她问不出口；她想问林锦璇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她私底下的动作，却又有些惧怕听到答案。
如果林锦璇知道了，那，她知道了多少呢？是仅仅这一件事，还是更早以前？
林锦雨以为自己是不在乎林锦璇对自己的态度的，但时至今日，她突然发现，原来不是。
她卑劣地利用了林锦璇的友善，借着靠近她而让自己在府里的生活过的更好，却从未在心里真的将她当做亲近的姐姐。她一直心心念念的，是把林锦璇打压下去，她甚至想过，是不是可以毁了林锦璇的名声，让她没办法嫁入那些权贵世家中。
可……那些都只是想想，林锦雨如今也还未做什么，因此她才有跟林锦璇当面对峙的底气。
林锦雨觉得，虽然她这些小动作确实不对，可能也会给林锦璇这个暂时管理侯府后院的人增加一些麻烦，但她并没有做对不起她的事。
她……她也只是在不久之前，一时冲动，想让她多病上一段时间罢了，她没有对不起她。
林锦雨泪盈于眶，想要与林锦璇对视，却下意识回避了她清透的目光，垂下眼，道：“姐姐，你是不是……也看不起我，觉得我……有伤风化。”
还以为她要说出什么来，林锦璇听到这话，心中觉得有些无趣，但面上不表，只微微收敛了笑意，安静看着林锦雨不语。
察觉她的视线，林锦雨心下微颤，眼泪顺着脸庞滑落，哽咽道：“姐姐，我……这件事也不是我愿意的，我都与他那般了，若我不嫁他，以后还有人会愿意娶我吗？”
林锦璇：“四妹妹想嫁给付大人？”
林锦雨抿唇，虽然她心中确实是这样想的，但一个女子，就这样大大咧咧说自己要嫁给谁，对她而言也是一件颇为羞耻的事。可林锦璇只看着她，并没有要主动接下话题的意思，林锦雨闭上眼努力忽视那羞臊感，低低道：“如今都这样了，我还能嫁谁呢？”
没听见林锦璇的话，林锦雨心中念头闪过几回，又道：“姐姐……”
林锦璇这时开口，却是提起另一件事：“我来了这么一会儿，怎么没见着敏姨娘？可是病了？”
听雨苑中的仆从闻言，面面相觑，正有些纠结要如何回答这个问题，院子正房的屋门打开，敏姨娘面带歉意的走了出来，口中道：“是妾身不对，见郡主与雨儿要说话，便没有出来打扰，倒是让郡主为妾身担忧了。”
说着，她走到近前，垂下眼，屈膝行礼：“妾身见过郡主，郡主贵安。”
敏姨娘是故意没出现的。
一是她怀疑林锦璇知道了些什么，并不想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跑到林锦璇面前来，提醒她什么；二来，也是她那自尊心作祟，并不想对一个小辈行礼，还是她讨厌的女人生下的女儿，她的存在就已经是在损害她的利益。
这也是敏姨娘在侯爷不在时深居浅出的原因。
林锦璇视线在她身上扫了一圈，目光尤其在敏姨娘那盈盈一握的腰肢上停留了一瞬，笑着看向敏姨娘的双眸：“姨娘客气了，四妹妹让我来，也不是说什么隐秘的事，姨娘倒也不必刻意回避。”
敏姨娘维持着面上的温顺，听到这话，也没当真。
林锦雨昨日才跟姨娘闹了一通，今日早上都未去见她，如今看到敏姨娘出来，心情也没好到哪里去。虽然昨日夜里她也是有几分冲动，才说了那些话，但有些话说是冲动之言，却也是心里话。
她确实想过很多次，为什么自己的生母只是个姨娘，为什么自己的生母不是侯夫人那样出身大家的嫡妻。
本朝规定，妾不可扶正，这就说明，不管侯夫人在不在，她的姨娘都只能是个妾。而她……如果侯夫人愿意将她记在自己名下，她也能算是明面上的嫡女，可她亲近林锦璇，讨好侯夫人这么多年，也没见侯夫人有片刻松动。
她这辈子，就因为姨娘当年非要做妾的决定，永远都只是一个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