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绾绾沉沉地看着他许久：“如果，我不同意呢？”
她没说不同意什么。
墨北珩却是听懂了。
他敛了眸子，将谢绾绾的手，拉到自己手里，轻轻摩挲，小心翼翼地与她讲道理：“绾绾，你知道的，皇兄和几个皇弟都中毒已久，子嗣，一直便是朝廷拿来攻讦皇兄的理由，如今，又有老六和苗疆那些事，如今大宁上下，人心浮动，百姓不安……”
谢绾绾冷淡地抽回自己的手，看着他：“所以呢？我身子不好，子嗣艰难，就该大度些，让你多纳几个妾室，多生几个孩子是吗？”
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此刻全是失望。
墨北珩不敢看她的眼，可嘴边的话，却没有停：“绾绾，老头子选的那些人，我不会纳的，只是玉娘……梦境里，我与她只一次，她便怀上了，所以……”
这是他自以为最大的让步了。
玉娘既然一次便能怀上，那只要给老头子一个交代便是。
只一次而已。
可他忘了，永瑞帝给他选了这么多女子的初衷，便是多生子嗣，若是玉娘真的争气，一次便能怀上一个孩子，那他往后与那玉娘，还会只有那一个孩子吗？
不会的。
谢绾绾压下眼底的酸涩，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眼底一片清明，看着墨北珩，倏地笑了：“只一次啊？王爷，您的梦，做的可真仔细呢。”
这话，听着像是在开玩笑，可又裹挟着无尽的嘲讽。
在这一刻，谢绾绾无比的确定，墨北珩一定是重生的。
若只是一个带着警示之意的梦，那么，他与玉娘的那些，又怎会这样清楚仔细？
墨北珩一怔。
无比清晰地听到了谢绾绾对他的称呼，她一贯是喜欢唤他全名的，只有之前刚和离，与他生气，不想搭理他，疏远他的时候，才会唤他‘王爷’。
他是皇子，后又长在西北。
是以，除了极少数的几个人，会比较亲近地唤他一声‘阿珩’，其他的人，要么是唤他‘殿下’，要么是‘将军’，要么便是‘王爷’。
只有她，似是很喜欢他的名字，总唤他的全名。
墨北珩小心翼翼地问：“绾绾，你生气了？”
“没有。”
她没有生气，只是对墨北珩失望了。
墨北珩与她提过不少关于他的那些个‘梦境’，但那‘梦里’，与她有关的事，他却很少提及。
为什么不提呢？
要么，是他不敢提，要么，是他对她并不熟悉，没什么可以提的。
按照他所说的，她在他的‘梦境’里并未和离出府，只是搬到了偏院住着，那么，后来呢？
倘若，他不是做梦，而是重生，那么，在他有记忆的前世里，她究竟处于什么境地？一个被排挤到了边缘，却还苦守着他的笑话？
谢绾绾自嘲地笑了笑，突然很唾弃这般恋爱脑的自己。
她每次看话本的时候，也会吐槽那些恋爱脑的女子过于自轻自贱。
如今仔细想想，自己与她们，好像也没什么差别，都一样的让人厌恶，让人欢喜不起来！
墨北珩看她这样这副模样，哪里像是不生气的样子？
他着急了！
忙伸手将她重新拉到自己怀里，紧紧抱住，慌乱无措地哄：“绾绾，你别生气，我在想办法了，老头子的确是选了不少女子，但我不会纳她们的。”
谢绾绾双手抵着他的胸口挣扎，用尽了力气，仍挣扎不开，索性不动了。
听着墨北珩这种自欺欺人的话，她冷嗤了一声，话语里，全是讽刺：“你不是，已经想到办法了吗？”
墨北珩一僵。
他知道，谢绾绾说的是玉娘，还有那个孩子的事。
“纳一个也是纳，纳两个也是纳，有什么关系呢，还是说，那位玉娘，比较特别？”谢绾绾讥诮地自言自语，可那声音，却一再地响在墨北珩耳边。
他心里很乱，不知道该如何说服谢绾绾，为大宁的安稳牺牲一些。
她前世为了那个孩子，连死都愿意。
为何重来一次，却连让玉娘生下那个孩子都不愿意了？
用一个玉娘，不仅能挡住老头子选出来的那一群莺莺燕燕，还能将前世那个他亏欠了的孩子生回来，最重要的是，到时候将那个孩子记在绾绾名下，不仅能免了绾绾的生育之苦，还能让她有所倚仗。
老头子和皇室的那些人，再不能拿她没有子嗣一事说她什么。
这分明是一步极好的棋，绾绾为何就是不肯？
墨北珩想不明白。
甚至，他觉得谢绾绾还没意识到，这事的势在必行。
无法，他只能苦口婆心地将这事的利弊，与她再重新地提了提，并着重地说了下，那位玉娘在这些事情上可以起到的重要作用。
可他忘了，这世上，什么事都能衡量，什么事都能算清楚利弊得失。
只有感情不行。
人与人之间的情分，没有衡量的标准，不能拿只尺子去量谁得利多，谁得利少。
他更不该理所应当的认为，她会为了一个孩子，为了所谓的不被皇室宗亲拿子嗣刁难，而大度地让自己的丈夫去与旁的女子翻云覆雨，养育子嗣。
说到底，不过是他从未有过世人所向往的那种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好想法罢了。
在他固有的想法里，男子三妻四妾是常态。
绾绾肯定能接受的。
就算她一时接受不了，往后，她也会接受的。
所以，他试着劝说：“绾绾，你知道的，很多事，非我可以抵抗的了的，皇室世家子里，哪个人身边没有几个侍妾通房陪着？
我府里那几个，是皇后贵妃她们想方设法塞过来的，手脚都不干净。
早些时候，我便将她们都散出去了。
我心悦于你，也想只守着你一个人过。可若是玉娘能快速生一个孩子，用一个孩子，便能够稳住老头子，能够安抚朝廷，免了大宁的动荡，这不也是一个极好的法子吗？”
“所以，阻止你那侧妃纳妾，还是我错了？”
“不是，只是……”
“墨北珩，你是真的没有别的法子了？还是，只是因为那人是柳馨儿给你选的，比较特别？你若不愿意，陛下还能按着你的头逼你？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
“不是，这跟柳馨儿有什么关系？”
墨北珩好无奈。
他总觉得，谢绾绾从方才开始，态度就有些奇怪，可他又不知道，她奇怪在哪儿。
片刻后。
谢绾绾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
她转开身，慢慢地走向窗边，眼神空洞地看着对面的熙园，心中的苦涩蔓延，但她却只是说：“你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