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之后，我和李波涛，许刘闯，坐上刘神仙的专车。
之前送我去找林嘉豪的那位司机，十分淡定的开着车，根本没有问我要车干什么。
我也只跟他说，送我们出市区就行了。
也真如陈灿说的一样，现在黔阳各个路口，基本上都设卡。
不过刘神仙说他是胡杨树，并不是随口瞎吹。
哪怕是退到了二线，在这黔州官场还是很有面子。
一路上，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十分顺利的出了市区。
我和刘神仙的司机寒暄几句之后，柳巷镇那边有车来接我们。
他十分识趣，自己开车走了。
从头到尾，除了这几句寒暄外，不问不打听，连话都很少说。
能在大领导身边做司机的人，都不是蠢人。
更不会是个会好奇不该好奇的人。
等这司机走后，许刘闯才轻声说道，“二哥，朱星辰已经被我补了。”
我嗯都懒得嗯一声，许刘闯差点害死我，没打他几枪就算了，难不成对他还能有什么好脸色。
朱星辰的死活，我已经不放在心上了。
我现在比较在意的，是长林的死活。
因为渔场的缘故，我一直在柳巷镇留了人手，只不过十分低调。
没有想着称王称霸，只是守着那个渔场，就连其他之前的产业，也都放手得差不多了。
开车来接我的，是渔场当中的人。
一个小年轻，上一次来柳巷镇有点印象，但我叫不出他的名字。
陈灿和戴宗恒，已经带着长林先一步到了。
我坐在车中，小腿的疼痛并不影响我的思维。
看着在夜色之中十分静谧的柳巷镇，我心中思绪万千，但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莫不成这柳巷镇真的是风水有问题？
从这柳巷镇出来的人，命运多舛，几经凋零，如今还剩下多少人？
若不出意外，马上又有一个人走向自己的终点。
渔场的布局，和我上次来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我在当年那几个窝棚的位置，见到了长林。
他被打得很惨，两个眼眶乌黑，嘴角破开，如同死狗一般躺在地上。
陈灿蹲在一边，埋头抽着烟，戴宗恒冷冷的盯着长林。
“二哥。”
“二哥。”
李波涛架着我，一瘸一拐的走了过去，陈灿和戴宗恒跟我打了一声招呼。
躺在地上的长林，费力的仰起头来，看着我居然笑了一下。
“楚老二，你命真好，子弹打完了你没死，不然临走的时候，我就一枪把你打死再走了。”
我轻轻摇摇头，蹲不下去，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把两条腿伸直。
“长林，你还有其他话要说没有。”
长林仰躺在地上，看着这渔场的天空，神情不变。
“有什么好说的，楚山河，你觉得我有没有对不起你过。”
我啧了一声，“我们之间要是还能说对不起，我这条命是不是太轻飘飘了。”
今晚你长林可是要我的命。
生死之间，哪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
长林哈哈大笑，“楚老二，其实我一直觉得你运气比我好而已，并不是手段有多大。”
我没有反驳，算是间接承认了这个观点。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运气好比什么都重要。”
“拿命抬陈强的人更多，但还是没把他抬起来，陈强死了那么多人，还是矮下去了。”
我看了看时间，已经凌晨了。
太阳马上就要升起来，新的一天就要到了。
“长林，别管运气不运气，把你放到九八年，我和陈强闹得最凶的那年。”
“不说我和陈强，你都不是许飞霖的对手，你信不。”
长林原本淡然的表情，在听到我这句话后，突然变得凶狠起来。
“楚老二，我最烦的就是你这一点，为什么你非要对我说教，不会对陈灿陈涵他们说，你处处教育我做什么。”
“我做什么，你都觉得我蠢，我把临沧弄得再好，你都觉得我不行。”
“在你嘴里和心里，你永远都看不起我，觉得我不行，我不如其他人。”
似乎是预感到自己即将走到终点，长林对我的怨气，在这瞬间全都爆发出来。
我听他说完这些，看着他那双满是愤恨的眼睛。
心中一阵恍惚，最后苦笑一声。
“长林，我确实不是一个合格的长辈，也不会教育人。”
“如果我心狠点，真把你当做一把刀来用，不把你当人，怕你弄那些事情太过火，会玩死自己，放任你在取死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或许我们今天不会是这个结局。”
比起李左，长林这样的性格，更加适合背黑锅。
“我那是总想着，咱们混个社会，混到手下有生意有人有钱，就算是出头了，就算要办人办事，也不至于拿自己的命去办。”
“你当时那种性格，确实是害人害己，我想要矫正，可惜我自己当时也还年轻，不知道该怎么下手，只能一味高压。”
就像是许多刚做父亲的人一样，总想着扮演一个严父的形象。
孩子做得再好，他都觉得不够，觉得应该压榨，没有半点好脸色。
总是在心中勾画出一个完美的孩子，一言一行，每个举动，都要按照他心中的设想来。
动不动会搬出过来人的经验，动不动会说为你好。
殊不知按照自己心中的想法，来改变自己孩子的那一刻开始，便已经是个失败的父亲了。
……
我伸手摸了一下长林的脑袋，语气有些低沉，“要是我不那么执着，早点和你分道扬镳……”
“我早该知道，人活一辈子，没必要要求谁为自己活成什么样，自己也不应该为别人活成啥样……”
“当时所有人当中，我最喜欢的其实是你……才会对你……”
说到最后，我有些说不下去了。
长林甩头，将我的手甩开。
“可惜啊，我不是徐让那样的人，你楚老二未必有陈强的手段。
陈强心胸狭隘容不下你冒头，却能忍徐让三番五次不听他这个大哥的话，放任帮你那么多次，还救你的命。”
“你有心胸将自己手下生意分给手下人，让他们有自己的人马，但你未必能忍手下有人不听你的话。”
“你的控制欲在骨子里面，你喜欢的不是我，你喜欢的是一个应声虫，什么都听你的跟屁虫，没有自己的想法那种。”
“越是离你亲近之人，你越是容不得有半点不顺心意。”
“所以李左暴露出一点点想法来，你能打压他这么多年。”
“比起陈强来，你楚老二心胸更是不够！”
长林闭上眼睛，嘲弄一笑，“是非对错，我现在输了，不都是由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吗？”
我深吸一口气，伸出手，陈灿扶我起来。
我把手枪上膛，放在长林的脑袋旁边。
同时手里又拿了一把枪，戴宗恒等几人，同样举枪对准长林。
我给长林放的那把枪当中，只有一发子弹。
我脸上表情收敛，不带半点感情的声音响起。
“多说无益了，长林。”
“两条路，一，我打断你手脚，走后打电话叫姓牛的过来，把你提走。”
“第二条，就是你脑袋旁边那把枪。”
长林哈哈哈大笑，躺在地上的脑袋，往后一扬。
“楚老二，你是真的虚伪，也是真的看我长林不起啊！”
话音刚落，长林抓住我放在他脑袋旁边的枪，塞进了自己嘴里。
这一声枪响，让我浑身打了个哆嗦。
天边泛起鱼肚白，我看着吞枪的长林，没有由来的觉得自己身体发冷。
“陈灿，戴宗恒，你们捅过老歪和罗洪的刀，都放长林身边去。”
天亮了，这个夜晚过去了。
但好几个 人，永远的留在了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