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父，可是出了何事？泉定是不信您同母亲所言的。”进了将军府书房，龙泉未待周老国公于上首位坐稳，便已开口相询了。
周老国公哀叹出声，拧了拧眉道，“泉儿啊，今日早朝，舅父被一众同袍纷纷道贺不已，经了翟相国相告，方知竟是，竟是，哎。”
龙泉闻言更为迷惑不解之态，“同袍道贺？该是喜事才对，舅父因何如此郁烦不悦？”
“喜事？”周老国公苦笑，直面龙泉质疑开口，“若是皇上有意将明月公主下嫁与你为妻，你可仍觉乃为喜事？”
“什么？”龙泉顿时剑眉倒立，“怎会如此？那明月公主不是已然熄了此念吗？舅父，可有同皇上相证？”
“自是不能。据翟相国所言，此留言乃是出自宫中。早朝之上，皇上确有笑谈一句或恐将有喜事临门，然于散朝后并未留下舅父议事，故而，哎，实难分辨虚实啊。”
龙泉听罢呢喃道，“若是皇上有意，怎会不同舅父明言？皇上早已了然齐家曾一度喧嚷退婚缘由，且是无论明月公主还是六皇子，又具已知悉鸣儿为舅父义女同我订有婚约一事，如何还可这般笃定？断会先与舅父暗中通气。而若是子虚乌有，那宫中流言又该如何相释呢？”
“是啊，”周老国公亦是不解之态，“皇上曾亲口相询泉儿你婚娶事宜，舅父如实禀明，纵然公主金枝玉叶定不得委屈，却是皇上怎会不透露一二令舅父有所准备？难不成因得近期事忙尚不得闲暇？”
舅甥二人相议了良久皆是不得其中关鞘。
“无论如何，泉儿啊，舅父定会寻机同皇上打探口风，然此事暂且断不得你父母知悉，尤是不可透露半分与甥媳知晓。”
“这个自然，外甥如何能令鸣儿受此困顿，遑论其现下仍于病中未及痊愈。”
“嗯。非是仅为这般，尚有，哎，甥媳那双重身份如今仍是相隐于圣驾之前的，若是一旦有何闪失，且不提皇上将会如何处置了此事，更是恐会使得甥媳同你生了嫌隙乃至疏离之念，届时定是大为不妥的。仅是这战神后人与大汉皇家，哎，属实令舅父左右为难。”周老国公终是同龙泉交了底，将心内忧扰尽告。
龙泉则是接语道，“哎，真真一语成谶！当初鸣儿一众兄长便是忧心此事，然于家族人等性命、荣耀，断不可违拗圣意，却鸣儿又是那般……哎。舅父，外甥亦是不知如何是好。”
“岂止，”周老国公满面忧色，“若为皇家婿，自是泉儿你此生必可重振你龙家门楣！将军府数代之内定然荣耀不衰！却，”压低了声量才道，“却终是以长远计之，怎能同那战神后人更可泽被后世相论啊！”
于他舅甥二人长吁短叹之际，我恰是将他二人这最末之语听得个一字不漏！
“呵呵，果然！果然！”闭紧双眸仰首长叹，我方才缓下的心绪被再度拨乱！虽是将将平复了痛彻心扉那悲泣之状，正欲扬声唤来外间师兄及几位兄长商议对策，不想竟是耳际传来的周老国公与龙泉这般话语！如此看来，他舅甥早已同是谋划了令我困于情中之策——自血雨腥风得了确认又是仅知唯我可操控，便断定了我这非凡身世！而后假借上奏表功之际，独独举荐了上官清流，却是令龙泉同我虚以委蛇劝慰安抚，既可使得上官清流名正言顺赴京面圣暂且斩断同我相近相伴之情，又能趁此其间给了龙泉表明心迹、抢夺良缘之机！然玉柳关前兰鲜那一箭，偏巧歪打正着再度使龙泉有机可趁！胡济世则是顺水推舟坐实了我与龙泉的夫妻之实，如此彻底消除我乃至旁人的心思！更是将我拉入龙泉怀中，即便如今见得上官清流，他也是再无可奈何！该是周老国公原本并未料得龙泉甚是将军府可入了天子眼中，即便有他这位国公高位，恐不过勉强保得将军府些许颜面与龙泉的官身，却是如何能与我嫁入龙家诞育后嗣更可使得受人敬仰、百代不衰之势？纵然现下大汉疆土辽阔、兵强马壮，却怎知何时便会改朝换代遭了大权旁落、烟消云散之局？遑论龙家不过因得这一世同周家交好而已，且是周老国公一双女儿定是日后不得同享将军府福祉的，可若能后辈中再结儿女亲家，岂非他周家亦是可得战神后人血脉？
呵呵，真真好一番谋算！好一个周老国公！好一个龙泉！
如今再复想来，恐是若非当初我身中有毒，龙泉必定会令我怀有子嗣，那则是我再不会割舍了同他携手此生情分！他龙家……
猛地头痛欲裂，我双手死死箍紧发丝，更是将整张脸皆埋于曲起的膝间，似是那幻象再欲迸发袭来，我顿感耳际传来各类嘈杂声响——有不同人等吵嚷、笑骂、奚落、嘲讽之音；有山野回荡的高亢嘹亮乐曲奏鸣；有疆场厮杀震耳欲聋的喊闹；更有万马奔腾铁蹄铮铮响动……
“鸣儿，鸣儿！你这是怎了？”
我正是难以压制低吼咆哮初始，一道清脆关切的男声及时阻断了所有，即刻令得周遭分明一片，方才那犹如梦魇般魔音再不复存。
“骆公子，速去我府中将靳伯带来！”
“小五，你转告周驰去请庄大人。”
“妹妹，傅世伯相予的药石于何处？”
……
霎时间，房中乱作一团，上官清流、莫达与莫山同时发声，而梁青与莫良则是上前封住我几处要穴，莫思转身为我投湿了帕子轻拭额间冷汗，骆弈城与莫武闻言毫无停歇抽身离去。
“且慢！”我面色惨白、周身无力，却瞬时清醒思绪复常。抖着手自怀中摸出药丸，就着闻止静呈递近前的杯盏一饮而尽，略缓了缓口气，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声量极低开口道，“无碍，不过起的猛了些头部略感不适，众位兄长无需忧心。”不想如此大动干戈引来龙泉以及周老国公生疑，我并未同他等提及我所听闻之事，仅作全然不知状。斜倚锦被舒展身体，我自行搭上腕间脉门，切了少时笃定无虞，才示于莫良与上官清流，为得不过可令他等安心。
“呼，”二人亦是诊了须臾，互望一眼皆断定无妨才撤了手，眼色示意旁人确无不妥，这才将房中众人重又安抚下来。
我佯装看不出上官清流满腹狐疑之态，浅笑出声，“长兄怎的又贸然前来？可是芳班主有何不妥吗？还是皇上及翟相国生了变意？”
上官清流本就唯恐龙家得悉传言，这才急急赶来为得告知骆弈城等人知悉皇帝有意招赘龙泉为婿之事，本不愿于此之时令我再度生悲，却不想方才迈步进门，便似是觉着内间响动异常，这才一众人等蜂拥而入。然若非他一记高声，恐是我再入魔道，那便是生死难测了。
见我面色渐缓眸光纯澈，并不似有何相隐之态，上官清流才暗中松了口气，却仍是试探道，“龙泉怎是不好生守于你身前？若非我凑巧前来探望，尚不知鸣儿可会有碍呢。”
我苦笑垂眸，掩去眼中落寞，貌似悲怆应道，“乃是我不愿再与之直面，尚不如众位兄长守于外间舒心。”
“罢了。”上官清流恐会引得我伤怀，轻声道，“谋划之事并无差池，仅是今日早朝皇上已降下御令，南北两军春日演练依例而行，为兄恐再不得闲暇前来探望鸣儿，这才匆忙前来欲行再叮嘱一番。”
我微微颔首，“嗯，正巧小妹思忖了一个遁离将军府之策，不若现下同一众兄长商议商议，也好依计而为不再拖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