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问：“这个是你想出来的，还是别的商会成员？”
“大家都有这个共识，其实早些年，在蒸汽船广泛应用时，便有了。”李浩解释道，“之所以到现在还没行动，是在等。”
朱厚照：“等什么？”
“等蒸汽船再做突破，可以出海远洋。”李浩说道，“当然了，这个出海远洋，并非指西方诸国，而是大明东南诸国。只要蒸汽船可以做到，诸多大富便会纷纷跟进。”
见李青沉吟不语，李浩奇怪道：“青爷，你觉得这不是件好事？”
李青不置可否，反问：“你觉得呢？”
李浩谨慎的说：“大富投资可实现财富快速增长，创业者也能从中获利，而且，大规模投资之下，无论是前期的建设，还是后期多出的工人岗位，都会让大明经济更进一步的繁荣。”
顿了顿，“青爷，恕我直言，此事不会以任何人的意志而转移。”
李浩断言道：“皇帝不行，朝廷不行，你也不行。”
李青闷不作声。
朱厚照点头道：“确实如此，当所有人都得利的时候，天王老子也挡不住。”
李浩问：“青爷，你觉着这样不好？”
“所有人都得利，当然不是坏事，就是……有点快了，有些超出我预期。”
“青爷，世间万般事，在利益的驱动之下，注定不会细水长流，而是如下山的石头，只会越滚越快，越快，势能越大，越难以阻止。”
李青微微点头：“如此一幕，倒也在预期之内，说说你的第二策。”
李浩：“随着运输成本的降低，以及运输的便利，虽有朝廷监督商会，却也无法杜绝利润下滑的命运，不过，朝廷监管之下，还是可以保证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情况，不会发生。
嗯…，总体来说，大明国民的财富增长速度，会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慢，越来越小。甚至有朝一日会陷入停滞，乃至倒退。”
朱厚照开口道：“表叔你有良策解决对吧？”
“没有！”李浩直言道，“这个谁也解决不了。”
朱厚照皱眉：“若照你这么说，大明用不太久就会倒闭？”
“呃……倒也没有这般严重。”李浩悻悻道，“只能熬，苦熬，熬过去，等下一个周期到来就好了，以大明的国力和体量，肯定能渡过难关。”
“我的第二策，就是延长财富增长的时间，尽可能地赚取大量的财富，以便于到时候不那么难熬。”李浩说，“其实很简单，锚定一个高附加值的商品。”
李青：“丝绸？”
李浩摇头。
朱厚照：“瓷器？”
李浩还是摇头。
“是茶！”
李浩说：“丝绸瓷器等商品，时下已有大量的模仿者，可茶不一样，根据我的了解，世界诸国之中，只有我中国有茶，具体原因我不清楚，可能是环境所致，也可能是地域原因，反正，海外没有茶，这个他们复制不了。”
“话虽如此，可咱们的茶，人家不一定就喜欢啊。”朱厚照无奈道，“漠北的情况，并不适用全世界。”
“呵呵，你还是小瞧了茶的魅力，我不敢说人人钟爱，可绝对没人讨厌茶。”李浩说道，“此外，你也小瞧了汉文化的魅力。”
“什么意思？”
“只要将茶和汉文化强绑定，海外诸多王室贵族定会趋之若鹜，若再与健康长寿挂钩，则必定得到疯抢。”李浩笃定道。
朱厚照拧眉道：“说来容易，做起来可不简单啊。”
“也不算很难，就按照‘永青成品衣’的模式营销，在此基础上加大力度，定然会大获成功。”李浩嘿嘿道，“这方面，我早有布局了，未来肯定会大捞一笔。”
见二人神色怪异，李浩讪讪道：“那什么，谁赚不是赚？再说了，李家还能比过朝廷啊？”
李青当初与唐伯虎去过西方国家，对那里的社会风气还是了解的。
与大明相比，那里人的虚荣心强的可真不是一点半点，同时，也更加骄奢淫逸。
在大明，都讲究个财不外露，在那里，有钱不显摆等于锦衣夜行。
如若营销得当，将茶定义为奢侈品，那里的人必定会狂热追捧，甚至可能会出现为了人前显摆，节衣缩食也要喝上茶。
李青微微颔首：“茶这个切入点选的极好，不过，茶的特性是清香、淡雅，对味蕾的刺激并不足够，想要真正意义上的大规模推广，所有人接受，还要再加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二人好奇。
“糖！”
“啊？”二人一脸无语。
茶中加糖？
这不白白糟蹋了嘛！
李青却道：“茶是奢侈品，糖也是，两相结合，才显得更高端。那里人普遍口味儿重。”
李浩接受能力比较强，点头道：“到时候可以尝试一下。”
“茶加糖，绝对事半功倍。”李青自信满满。
朱厚照叹道：“可惜啊，海外没有茶，糖总归还是有的。”
李浩无语：“你咋比我还贪心呢？”
“啊哈哈……谁嫌钱多啊？”朱厚照干笑道，“十个傻子，还九个往里迷呢。”
李青忍俊不禁，哈哈大笑。
……
随着火锅汤汁沸腾，三人暂时停下话题，大快朵颐……
好一通炫之后，进入中场休息的三人，重又拾起话题，继续深谈。
“表叔，除此两策之外，你可还有别的赚钱门道？”
李浩无语：“你当我是智多星啊？”
朱厚照故作诧然：“难道不是吗？”
“啊？啊~哈哈哈……”李浩大乐，敲了敲桌面，示意倒茶。
朱厚照忙为其满上，接着，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李浩不疾不徐地抿了口茶，道：“有还是有的，不过都是些蝇头小利，被我汇编成了一本书，你要想了解，回头去府上一趟，我给你瞧瞧。”
“你还写书了？”李青都大感诧异。
“那是！”李浩一脸自得，哼哼道，“莫非青爷以为我写不得书？”
李青：“……”
这厮跟那厮可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李青好气又好笑。
不过，对商业一道，李浩确称得上天才。
李青想了想，说道：“既如此，你就再写一本吧。”
“只要是有关商业的，都可以。”李浩傲然道，“青爷你定个选题吧，回头我写给你。”
“选题——经济与资本的发展，以及对未来的预测。”李青问，“写得出来吗？”
“哈？这有什么，过年前保证写好。”李浩一脸自负。
朱厚照打趣道：“酒你一杯没喝，你倒是先醉了。”
“嘁，我的才学，又岂是你能衡量的？”李浩哼哼道，“瞧好吧，到时绝对闪瞎你的朱眼。”
朱厚照黑着脸道：“不兴玩这个谐音梗！”
李青捧腹大笑，好一阵儿，对李浩道：“不要为了赶时间，影响了质量，你慢慢写，不急，务必详尽。”
李浩点点头：“青爷放心，做了大半辈子的大买卖，这些我门清。”
顿了下，李浩好奇道：“青爷，话说……你这个始作俑者该比我在行才对啊！”
李青摇头：“我只有大方向上的模糊概念，方方面面的具体细化，远不如你了解。”
“嘿嘿……总算有超越青爷你的地方了。”李浩成就感满满。
朱厚照忙也问：“李青，你也说说，我哪方面比你强？”
李青黑着脸道：“欠揍方面。”
“……”
…
饭局结束，
李青说道：“今年你就别忙了，不是还有大孙子的嘛，盘账的活让他忙去。”
李浩点点头，又扬了扬手中拐杖，“我都拄拐了，还忙个啥？享受生活才是正经。”
“嗯，就该如此。”李青嘱咐道，“天冷就别常出门了，记得按时吃药。”
~
小院儿书房。
李青提笔蘸墨，将李浩饭局上的话，进行归纳总结，然后，盯着发呆。
‘此事不以任何人的意志转移，皇帝不行，朝廷不行，你也不行。’
‘当所有人都得利的时候，天王老子也挡不住。’
李青幽幽一叹，喃喃道：“这便是资本的宿命吗？”
由实向虚的转变，李青虽也有预料，可万没想到会如此之快，一时不免惆怅。
幸好，大明富人骨子里还是保守的，暂时还未生出海外投资建设的心思。
不过可以预见的是，早晚会发展到那个阶段，且这一天并不久远。
李青扯过一张宣纸，写下一行大字。
——阻止资本外逃！
然后，开拓思维……
半晌，提笔蘸墨，在其下面写了一段小字。
——以律法震慑大富；以大明国威，迫使海外诸国抵制大明资本涌入；以加强商会监督力度，降低大富转移资本的主观能动性……
写罢，李青放下毛笔，又是好长一阵发呆。
末了，长长一叹，道：“但愿你们都肯识时务，不然……我只能杀猴儆鸡了。”
作为始作俑者，李青不能容忍大明的资本去利好海外诸国。
人不能忘本，更不能忘根，不然都不配称之为人。
对不是人的人，又何惜心狠手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