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一个身形瘦小的家伙从另一边的断崖处探出了脑袋，正是李大目寨中的猴子。
“于毒大王，小的就是大目山寨的猴子，曾经有幸见过您几面，不知道您还对小的有印象吗？”
看着这份点头哈腰的殷勤劲，不仅是于毒，就连拎着于毒的潘凤都为之一愣。
原本潘凤只是想将猴子打造成自己对山匪怀柔招揽的一面金字招牌，并没有什么重用的想法。但是在前往老虎寨的途中，猴子却是展现出了远超常人的机灵和迅捷，不仅能够在山林中准确的辨别出所在方位，哪怕是为了避开一路上的山匪而选择踏足从未过的地方，也能以极快的速度探索出最平坦的道路，潘凤营中上百人的斥候都远远比不上。
也因此，潘凤算是有了重用其的心思。
只是眼下看来，这位还是习惯用以往在山寨中的习惯行事，要将斥候重任交给他，怕是还要多加磨练一番。
不过现在，这种匪气十足的习惯倒是增加其话语的可信度，潘凤就没有多加阻拦，而是对猴子说道：
“那你就替我与他讲讲，我是如何对待大目山寨的那些的山匪的。”
猴子闻言，点了点头，张口说道：“我过去也觉得官府没几个好人，但是潘将军却和传闻中那些欺男霸女作威作福的官差不同，不仅没有因为我们当了山匪就将我们推到菜市口斩首示众，甚至还为我们免去了牢狱之灾。”
于毒很是不屑的打断了猴子的话语，脸上满是嘲弄的神色“你投靠官军也就罢了，竟然还帮着他们编织这种谎话来诓骗我们，你何不直接说他们把你们供起来了，要让你当皇帝哩。”
闻言，老虎寨城墙上的山匪也是齐声大笑，蔑声不断，于毒所说的话正是他们内心的想法。他们又不是三岁小孩，又怎会不知道在官府眼中，强盗是仅次于谋逆的重罪，被官府抓到之后，别说免去牢狱之灾了，就是能利索被砍头去投胎，都算是烧了高香，大部分都会被磔刑折磨致死，悲惨之极。
所以对这些落草为寇的山匪而言，人生早已彻底定了形，要么一生劫掠为生，要么死在官府手中，根本就没有所谓的退路。
这官兵将领虽然武艺通神，但眼下光凭借眼前这只瘦猴的三言两语，就想要蒙骗他们出寨投降，也未免太小瞧了他们。
被一众山匪耻笑，猴子也是露出苦恼神色，焦急道“于毒大王且给小的说话的机会，小的所说一定句句属实，若是有半句假话，就让天公显灵五雷轰顶劈碎了小的。”
见猴子发了如此重誓，于毒虽然没说什么，但脸色却是明显缓和了不少。
猴子见状，急忙继续说道“潘将军的的确确饶恕我等的牢狱之灾，而是改为让我们服徭役，帮助一同建城。”
听见这话，老虎寨城墙上的张白骑又是冷哼一声，再度打断了猴子。
“哼，让我们当牛做马为他劳累一辈子，倒是好算计！”
听到这话，刚刚有所意动的山匪却是反应了过来，虽然免去了他们的死刑和牢狱之灾，但若是余生都要为官府无休止的劳作，还不如一死了之。
瞬间，原本因为潘凤展现出通神之威而丧失战意的一众山匪们，却是听到如此凄惨的下场，反倒重新握紧了手中的兵刃，眼含怒意的看着半空中的潘凤，似是恨不得再继于毒壮举，想要纵身在悬崖上方来攻击潘凤。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猴子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极力劝阻道“潘将军的意思绝不是让我们为他当牛做马，每个人的徭役都是有明确期限的。而据小的了解，基本都是七年左右，自然也包括我。而且，每个月都会都会进行评选，只要表现优异者就能减免服徭役的时间，小的就因为带路有功，如今就只剩下了三年徭役。”
听到这话，老虎寨的山匪手中的兵刃也缓缓垂了下去。在这个时代，每个人除了赋税之外，也同样有服徭役、兵役的义务。
兵役还好，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男子年满二十岁戍卫一两年边疆就足矣。但徭役却是不同，无论男女每年都要为官府服一个月的徭役，或者花钱也可以。只是对于大部分农民而言，能够足衣足食已是不易，又如何掏得起如此一笔钱。
所以对这些大多是农民出身的山匪而言，所担忧惧怕并非是服徭役本身，而是看不到希望，终年无休止劳作的折磨，如今听到只是七年徭役，而且还能有减免徭役的机会，这些山匪心中已经悄然开始动摇。
但让他们未曾想到的是，猴子又继续张口说道“并且，在潘将军这里，徭役也和以往不同，不仅官府提供吃食，甚至咱们也能有工钱拿。寻常的民工四钱一日，我们只能拿一半，一日两钱。虽然少了些，但日积月累下来，等到徭役之期结束，也能攒下一点积蓄。”
“当真？”
“你小子确定没在骗我们？”
一众山匪闻言，皆是不由一惊，以往每年徭役之时，便是他们最为苦恼的时候，不仅需要自备衣食，若是赶上了农忙时分，田中粮食无人照料的情况下，产量也是锐减。在他们之中，就有不少人是因为孝王一次心血来潮的徭役而耗尽了家中所有钱粮，不得不变卖田产度日，最终随着张角揭竿而起。
可是眼下，这为了赎罪的徭役却不仅提供吃食，甚至每日还有工钱拿，这完全出乎了他们的意料，甚至觉得宛如天方夜谭一般，一时间有些不敢置信。
潘凤将一众山匪的反应尽收眼底，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之前京城动乱之时，他趁乱将张让、何苗等人过去数十年积攒的家产尽数搜刮一空，虽然大批的地契田产价值已然大跌，但潘凤从中获得的财富依然高达二十七万多金，再加上此前抄家的蹇硕，潘凤雒阳之行，光是带回的财富，就高达三十五万多金，换算成铜钱，便是三十五亿多，哪怕是将太行山中百万黑山军全数俘获，也足够支撑给他们发工钱三千多天，换言之，足足十年。
而这，还不包含中山郡本身的钱财和其他的进账。
虽然潘凤不可能将所有钱财花在黑山军上，但只要能尽快将这笔财富转化成自身的势力，待到建立相对稳固的势力之后，自己就可以自己开动印钞机制币了。凭借太行山中丰富的矿产，即便不制造直百钱那样的大额度铜币，也能保证自己的财政健康。
而且，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潘凤也可以提前几百年让宋代的交子提前出现，甚至可以摆脱矿产的依赖。
虽然潘凤并未将这些想法向荀彧全部表明，但哪怕是以如今中山郡的财富储量而言，经过荀彧的测算，不仅能够支撑这个政策运行到新的平北城建造完成，甚至还能够额外再扩充五六万人的军队，还不需要对中山郡的百姓征收额外的赋税。
也难怪此后沮授在劝说韩馥不要让出冀州时，会说‘冀州虽鄙，带甲百万，谷支十年’。
甚至就连袁绍发起七十万大军与曹操争雄落败之后，河北之地的百姓却并没有因为袁绍的穷兵黩武而记恨袁绍，反而纷纷落泪，痛哭流涕感念袁绍。
除了袁绍聚拢天下士人将河北之地治理的井井有条之外，河北之地本身的富庶也可见一斑。
“如今尔等退路已绝，若尔等能放下手中武器，从此不再作恶，我潘凤向尔等保证，你们也能享受如此待遇。”
潘凤见老虎寨城墙上开始出现了交头接耳的商议，也明白许多人心中已经开始动摇，高声喝令一声，来促使他们做出理智的选择。
不仅没有杀身之祸，不用受牢狱之苦，只用帮助筑城，和其他工人一样，每日还有工钱，每月还有评优机会，表现良好者还能减免服徭役的时间，提前恢复恢复正常人的身份。
如此优渥的条件，再加上一众山匪也明白在一斧斩断天生桥的潘凤面前，他们的败亡早已注定，潘凤对负隅顽抗到底的他们不仅没有责罚，反而向他们许诺能够享有同样的条件，这让他们心动不已。
“他的说是真的吗？”
“我等真的能拥有改过自新的机会吗？”
老虎寨城墙之上一众山匪议论纷纷，但许久之后，这些山匪不再议论，也没有人率先放下手中的武器向潘凤投降，而是都将目光锁定在了潘凤手中提着的于毒身上。
见此情形，潘凤明白，于毒在这些人心中的地位怕是远超正常的山寨头领。
不过想来也是，身为山寨头领，此人并没有像那个窝囊的李大目一样，躲在一众兄弟身后等着坐收渔翁之利，哪怕面对自己这样明知无法战胜的强敌，也愿意冒着生命危险以死相抗，就强了不知一星半点。
而且此人似乎极念旧情，哪怕张角过世数年后的今天，仍然将为张角报仇记挂在心中，也难怪会被一众山匪如此看重。
见此情景，潘凤没有多言，而是默默将左臂缓缓抬起。
看到潘凤将提着于毒的手臂高高举起，一众山匪不由紧张起来，生怕是潘凤耗尽了耐心，准备杀鸡儆猴。但让他们未曾想到的是，潘凤竟然是将于毒扔回了老虎寨的城墙之上。
将于毒稳稳接住之后，就连张白骑都有所动摇，对于毒劝说道“大哥，此人似乎和以往那些官兵不同，如今我等退路已决，不如……”
但让众人未曾想到的是，即便对方开出了如此丰厚的条件，于毒却还是断然拒绝了投降的提议：“若非天公，我这条烂命早已经没了。天公被这些官府走狗逼死，我又岂能与他们为伍。”
看到于毒心念如此坚定，潘凤嘴角微翘，冷笑道：
“那刚刚若非我心存善念，你已经跌入下方深渊，按伱这个说法，你岂不是倒欠了我一条性命？”
于毒却是从身旁一名山匪手中夺过兵刃，紧紧握在手中，咬牙道：“待我为圣女杀出一条血路之后，我自会自刎还命与你！”
“你倒是义气，可追随你而来的这些兄弟呢？他们将性命交付与你，你今日为了自己心中所谓的义气，是准备带着他们一起奔向死路吗？”
两次三番被人拒绝，潘凤心中也不由起了几分火气，高举起手中开山大斧，向着下方的老虎寨威胁道。
“我等落草为寇之日，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岂是你今日一番真假难辨的花言巧语就能说动的！”
于毒却依旧不为所动，反倒握紧了手中长刀，开始调动体内炁力，明显是打定了主意以死相抗。
“唉，看来只能痛下杀手了！”
见此情景，潘凤心中只能暗叹一声，有些无奈的摇摇头。他虽然敬佩于毒的这份骨气，但在众目睽睽之下，若是一再退让，实在是有损自己在军中的形象。
但还不等潘凤发动攻势，一声清脆的厉喝却是从老虎寨上方传来。
“够了！”
众人循声望去，发现正是端坐在符鸦之上的黄巾圣女张宁，经过这一阵调息之后，她总算是压住了天机反噬造成的伤势，得以再关注场上的局势。
“圣女，快乘着符鸦从后山逃离，我等誓死也要拖住这伙官兵。”
于毒见状，急忙高声喊道，他是发自真心的想用自己的性命报答昔年张角的救命之恩。
“我说够了！”
张宁却是并未领情，厉声驳斥了于毒。
或者说，即便是修炼道法手段近乎仙人的她，也依然拥有凡人的七情六欲，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如今唯一一支依旧忠诚于父亲的部队，为了自己而徒劳丧命。
“于毒听命，我命你与此人兵合一处，助其剿灭当年坐视我父败亡的小人张燕。”
说完又看向潘凤，一字一顿的说道：
“既然你说的如此动听，就让我看看你究竟做的如何？”
“若是被我发现你有半句虚言，即便冒着被天机反噬致死的危险，我也要让你付出生命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