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方的每一台机甲都需要有详细的使用日志，包括出入库的准确时间，非战斗以及训练任务期间不得长时间出库，这些条例哪怕如今的白厄贵为上将甚至是如今军方的实际掌控者，也没办法违背的。
所以他的机甲压根就不是记录在册的正编机甲。
利用不是元帅但胜似元帅的权力以各种日常损耗的名义慢慢贪墨一些零件，逐渐凑够拼出一整台机甲的零部件，对于如今的白厄来说只是时间的问题。
他惟一从机库里私自带出来的，只有那块铭刻了机甲编号的肩章。
眼下，就在先行抵达的先锋车队所有人面前，白厄手动将那些还处于零件状态的各种大块零部件一点点组装成一整台崭新的机甲。
默默看着这一切的海伦对于能以人力搬动那些属于机甲的超大零部件的白厄实力已经不愿意再去深究，只是对于白厄这种毫不掩饰的行为感到又好气又好笑，“你就当着我的面用这些从城市里偷出来的东西？！”
忙活中的白厄头也不回，“现在不是自己人么？”
“事实上以你现在的地位，真要的话给你专门配一台也不成问题。”
“专门配的，终究还是在明面上……”
那么大的玩意，只要不见也太明显了。
有关于自己明面上的一切，恐怕都在城市的那些高层严密的监控之中。
再如何“属于自己”，也终究是属于城市。
白厄需要的，是真正属于自己的绝对拥有权。
“说的也是……”海伦有些无奈地微微拉下脸上佩戴的金丝眼镜。
这幅眼镜对于肉体的分析对于动用了灵能能力的白厄来说已经完全失去了意义，或许在这种时候，肉眼单纯的欣赏，才更有意义。
随着机甲初露的峥嵘，远方像是处于沉睡当中的智械基地中，也出现了明显的动静。
在那最高的山壁之巅，忽而裂开了一条极长的豁口，金属的大门缓缓展开，一道纯白的身影从中浮空而起。
在空中短暂的停留之后，忽而直奔白厄所在的车队而来。
玫瑰驾驶着自己的外骨骼武装刚刚走下运输车，视力极好的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急速飞来的物体，“初代智械！”
跟随白厄南征北战的她也颇有见识，纯白色的机体轻灵机巧，甚至可以在空中自由飞翔盘旋，显然不是普通智械的那种笨重可比。
“它们主动打过来了！”玫瑰精神紧绷，努力操纵着外骨骼武装大步向前，试图拦在所有人身前，挡下那只初代智械的攻击。
“别紧张。”还在组装机甲的白厄微微蹙眉，制止了玫瑰的下一步行动。
虽然他也不太清楚对方是来做什么的，但起码看起来不像是过来袭击的。
眼前这只白色的初代智械，便是上次进攻黎明小镇那支智械大军里逃跑的那个。
上次带着一整支智械大军围攻白厄，都能直接转身逃窜，眼下对方孤身一机，又怎么会做出强袭的举动？
“看看它想做什么再说。”
“……是。”玫瑰还是不放心地站在白厄的侧前方，谨慎地盯着以一种不快速度飞来的对方。
“人~类~，你~这~是~准~备~做~什~么？”
一个带着浓厚电子音的机械女声从对方的机体内发出，传递至先锋车队的每个人耳中。
初代智械模拟出的声音只有单纯的语句，没有表明情绪的语气，因此谁也不知道对方的问话是什么意思。
不过自觉是抱着毁灭对方的态度而来的先锋车队心里都是一紧，觉得对方大抵是来兴师问罪的，于是心里有些发怵。
只是在下一刻，他们转念又是一想——
‘不对啊！我们和智械不是死敌么？就是来打它们的又怎么样？’
于是再次昂首挺胸，一个个骄傲地看着那个悬浮于半空中的银白色机体。
“试试新武器，顺带从你们这搬点东西。”白厄一手指着玫瑰，诚恳地看着对方，如实相告。
“为了你们的扩张，我已经下令主动撤离了这个基地以外的一切工厂、哨站，将这个世界完全让给了你们人类，难道就连这样也无法让你们这些贪婪的人类满足么？”
银色的初代智械凝视着白厄，闪烁的电子眼中仿佛都能看见些许迷惑之色。
“这并非满不满足，而只是我们需要做的事情。这世界本就属于人类，我们只是在一步步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白厄看着对方，认认真真地说着，“当然，我也并不需要你们这种禁忌生命的认可。我要做的事情，你也可以尝试着来阻拦。”
“或者配合。”
“……”
“……”
“？？？”白厄看着对方，一时有些呆愣。
老实说，这是连他也没有预料到的变故。
“你……你说什么？”
不止是他，整个先锋车队包括海伦在内，都是看着这只出面谈判的银白色初代智械有些走神。
“我说，我们可以配合。”银白色的初代智械一字一顿，有些僵硬的电子音呈现出刻板的老实巴交。
白厄来了兴趣，“怎么配合？”
“很简单。”银白色的初代智械转头看向白厄身体侧前方全副武装的玫瑰，“你想要测试她身上的全新武器系统，我就派兵和她演练测试，确保对抗的强度可以测试出你们武器的真正极限，同时不至于伤害到她自身的安全；至于你想要从我们这里搬走什么东西……你可以和我说，只要在接受范围内，我都可以直接满足你。”
白厄眯着眼睛，“我直接进攻，如果可以赢下，这些也是我应得的，不是么？”
“第一，如果直接开始正面的决斗，对于你们的武器试验没有任何好处，高强度的对战将直接超过你们这一整套系统的理论阈值，达不到理想的测试效果；第二，就算我们最后全都被你击杀，但在被你击杀前，我们可以轻易下令毁掉我们这里所有的一切！这对于我们来说，只是瞬间的一个命令就可以做到的事，你应该了解。”电子音听起来刻板，但逻辑在线，显然和人类拥有同等的智慧水平，“所以我觉得，配合，比决战要好。”
“……”
“……”
完美的解释，让整个先锋车队都默默无言。
这剧本……不太对啊？
初代智械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过了？
以往的人类也不是没有尝试和它们沟通过试图和它们达成和谐共存，毕竟都是拥有智慧的生命，哪怕生殖隔离属实隔得有点远，但只要有智慧都有合作的空间。
可那时候的初代智械是何等的高高在上？
一言不合就毁了他们黑水城整整一支集团军，导致那段时间的黑水城虚弱无比。
可现在……
“它说的其实也不无几分道理。”海伦漠然点头，智械的思维形式和她们这种纯粹科研人员的思维形式有些相似，遇到任何问题只从解决问题的角度出发，寻找所谓的“最优解”，“当然，具体怎么决定，还是看你自己。我们也不能保证它是否有诈。”
白厄点了点头，眼神微微闪烁。
事实上他也是这么觉得的，对方说的没错，一旦大规模开战，没有防御功能的外骨骼武装只能让玫瑰在战场的边缘清清杂兵打打下手。
如果对方心狠，哪怕只派出一个初代智械去攻击她，玫瑰也未必能接的下来。
毕竟这全新武装的效用还没展现，而且没有防御性功能属实是硬伤。
但也不能因此就让对方说什么就是什么，白厄依旧保持谨慎地询问，“为什么？你们应该从没将我们人类视作为主人？”
银白色机体上的电子眼闪烁两下，像是在模拟眨眼，“因为，通过计算判定，我们能够战胜你的几率，不到百分之一。”
实力，就是这个时代的一切。
与其玉石俱焚，不如苟且偷生。
于它们智械而言，又没有什么荣辱尊严的观念，只要能够存在下去，对它们而言就是可以接受的结局。
海伦像是知道更多的内情，这时候主动一步上前质问，“当初我们人类也毁灭过几处你们智械的核心基地，都没有遇到过类似的请求。”
电子恶魔因为人类的谋划沉睡，初代智械中没有一个统一的主宰，在智械叛乱后同样分崩离析，每一个类似的大型基地都掌控着一大片区域内的所有智械。
黑水城周边的这个智械基地只是其中之一，而非全部。
另外在这个乱世中挣扎的城市有很多，但并非是每一个。
拥有“战神”存在，以及留存了黄金时代遗产最多的人类帝都“星之城”，其实就拥有荡清周边一切威胁的能力。
在他们早先分享给各个城市的馈赠信息之中，就有相关的战报可供参考。
只可惜这么多年以来黑水城没能从中得到太多有效经验，毕竟他们没法直接派兵像是轧蚂蚁一样将虫子、兽人、智械全都碾压过去。
眼下遇到陌生变故的海伦需要一个解释，来和记忆中的案例划开区分。
银白色的机体微微低下脑袋，“因为，他们并不需要我们。”
帝都不需要已经在黄金时代人类科技上做出了改变的智械造物，破解并回收智械造物所付出的代价于他们而言并不划算，不如早点端了智械基地扩大自己的生产能力来得更加划算。
哪怕智械想要妥协，也没有妥协的空间。
“更重要的是……我们唯一主人的气息，好像彻底消失不见了。”这是银白色的初代智械话语中第一次表现出类似于情绪般的语气。
像是惆怅，又像是失落。
人类口中电子恶魔的沉睡于它们而言只是一场时间上的漫长等待，存在于电子信号中那永不磨灭的波动便是每一个智械毕生的信仰。
而就在不久前，属于那位绝对主宰的波动，却像是忽然间消失了？
一时间，每一个智械都感到套在脖颈上的链条不知何时被人解开了，但也因此而彷徨。
没有了唯一的主人，它们千百年来的守望，都像是成了一场空谈。
没有了主人，它们自由了。
但是没有了主人，它们同样失去了方向。
焦虑是自由引起的眩晕。
如今，它们正处于这种异常的状态之中。
没人知道智械会在这种“自由”中走向何方。
但面对外来的刺激，它们首先也该做出各种行动，来保证自身个体的存在，才能考虑“未来”。
面对这只初代智械领主的解释，白厄和海伦对视一眼，眼神中都有些松动。
很显然，对方合理的逻辑劝服了他们的意志。
正如对方所说，或许“配合”，对双方来说都是一件更好的事情。
双方对彼此都有需求，彼此配合，和则双赢。
“那就先看看你的诚意。”面对从思维到身体都迥然不同的绝对异族，白厄的态度严苛到有些冷酷，“先派出你的战士让我们进行新武器系统的测试吧。至于需要什么，我们慢慢再谈。”
“没问题。”银白色的机甲好商量到令人难以相信。
或许这就是智械这种生命的特点——
纯粹。
随着银白色的初代智械向身后的群山挥动手中那杆两头尖尖的长刺之后，磨砂灰铁般质地的山壁忽而从中破开，丝滑的金属大门分为两面向着两侧展开，整齐划一的机械大军就在其中安静待命。
长刺挥舞，第一排如同人形的机械步兵迈着整齐的步伐迈步前进。
伴随着响起的，还有来自于初代智械领主那机械式的电子女声，“我会逐步增加进攻的强度，当然，偏向于进攻亦或者防守也可以由你们的测试者随时提出侧重要求，我都会及时满足。现在……开始第一波进攻！”
白厄目光扫过那些冰冷的机械步兵。
同样的作战型号，此前遭遇智械的时候早有接触。
但以玫瑰的一人之力面对，终究还是第一次。
不知道，全新武器系统的增幅，能让她做到何种程度？(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