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说起从前的事，老太太就停不下来。
病房里另外两床病人，也都是上了年纪的，这个年纪觉少，再加上身体上的不适让她们很难入睡。
这么一聊，黎玥直到凌晨三点的时候才勉强睡着。
但睡了没几个小时。
第二天一早她又被外面送早饭的，和家属的说话声给吵醒。
赵霁清早饭买过来的时候，黎玥脑子昏昏涨涨的人特别难受。
“吃完去睡觉，这儿交给我。”他交代的同时，一边替她把粥盖掀开。
黎玥瞥他一眼：“你知道怎么照顾人么。”
赵霁清笑了下，特好脾气的：“你知道？”
“废话，我以前......”
话到这里，忽然没声了。
赵霁清显然是还想等她继续说的，但黎玥拿了勺子坐下来，一口一口的像个干饭机器似的往嘴里舀着粥。
过了半天才淡声：“我妈之前腿摔断，我医院待过两天的。”
其实那也是插科打诨，基本都是护工照顾。
很明显，她本来不是想说这句。
赵霁清扯了下唇，看着是笑了，但实际笑不达眼底。
脸上也看不出情绪好坏，拎着把椅子在旁边坐下：“我刚去了趟护士站，找了护工。”
所以，放心。
就算我不会照顾，也有人可以照顾好，你的人，我肯定不会敷衍。
黎玥‘嗯’了声，问：“怎么收费的？”
赵霁清本来没问，但当时护士跟他说了价格的，想了想，回：“24小时陪护，一天500，有需要再过来的是一天300。”
黎玥当时就蹙了眉：“抢钱啊。”
但又觉得这个价格相比较私立医院算比较合理了：“别让外婆知道。”
“明白。”
两人没聊几句。
一大早过去抽血的老太太，坐在轮椅上被护士推回来。
本来敞着腿坐着低头看手机的赵霁清及时站起来，特别正经地喊了声：“外婆。”
那架势，有点像以前黎玥她们班那帮不学无术干坏事被班主任碰见的男生，倒也不是怕班主任，纯粹是担心被喊家长。
赵霁清自然也不是怕老太太这个人，只是老太太在黎玥这块位置比较重，他多少要顾忌着。
老太太扫了一眼埋头喝粥的黎玥，又看到桌上满满当当的吃食，眼底柔和了少许，“这么早来了，有心了。”
赵霁清那只站着就下意识要往兜里揣的手，刚碰到裤边儿又放直了：“我买了粥，您要不要喝点儿？”
“医院食堂订了，你们吃吧。”
黎玥把碗捧到边儿上，把餐板收起来，扶着老太太上床：“昨晚都没怎么睡，您待会儿吃完眯会儿。”
“知道了，你俩都回去睡会儿，我这儿不缺人，有事我叫护士就行了。”
黎玥面无表情给她盖好被子，掖好：“您愿意叫，人家护士不一定搭理。”
老太太白她一眼：“谁说的？刚刚那个小陈人就挺好的！”
黎玥不想走，但病房位置有限，护工来了之后，转个身都能撞到。
不过两个小时前黎虹给她发消息在路上，估计这会儿也快到了。
“那我再陪您待会儿，等我妈来了我再走。”
“都让你别跟她说。”老太太皱眉嗔她一眼：“回头那姓冯的又有好说的了。”
黎玥：“说什么，他又不是她爹。”
说完转身倒水：“您就当发发善心，给她一个表现的机会。”
老太太知道她这张嘴，遇到她妈的事，保准说不出什么好听的来，也不继续在这个话题上扯。
“小赵，你们明天要上课吧？”她话题一转，丢到一直都挺安静的赵霁清身上。
赵霁清长这么大，也就从老太太嘴里听到自己叫小赵。
每次听，都还挺亲切。
“是的，外婆。”赵霁清乖孙当的很娴熟，走到床边去跟老太太说话：“不过都不是什么重要的课程，请几天假没问题。”
“那不行。”老太太当下就给拒绝了：“下午你就带她回去，路上还要几个小时，这来回可够折腾的了，早点回早点休息！”
黎玥站在一边，慢条斯理地咬着半根油条：“您别费劲了，今天我不会回去的。”
“你这孩子怎么不听劝……”
“外婆。”赵霁清笑着打断：“黎玥交给我，您先休息会儿，黎阿姨快来了，我们出去看看。”
*
本来以为还没这么快。
但他们刚出医院没一会儿，就见到黎虹风风火火的从车上下来。后面还跟了个人，是家里的阿姨，手上大大小小拎了不少东西，搬家似的。
黎玥无语死了。
目光平静撂过去，又冷淡瞥开。
“黎阿姨。”赵霁清礼貌打招呼。
“阿霁！”
黎虹看到赵霁清比看到她这个女儿开心多了，走过来的时候说：“幸好有你陪着，不然我肯定不放心黎玥一个人来照顾她外婆的！”
“你不放心？”黎玥觉得有意思：“昨天洪婶跟我给你打了多少电话？你管这叫不放心？”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再说了，我天还没亮就赶车过来了不是？”黎虹白她一眼，又继续堆笑跟赵霁清道：“早饭吃了吗？阿姨带了点牛奶蛋糕，一起进去吃点儿？”
赵霁清有礼有节地婉拒：“我们吃过了，黎玥昨晚上没睡好，我正打算带她去酒店睡会儿。”
黎虹一愣。
反应过来之后连忙把人往外面推：“那赶紧去吧，好好睡一觉，医院有我就行了！放心！”
黎玥是真的跟她这位妈多待一会儿都觉得无语。
本来还打算再进去一趟的，这会儿直接转身就走了。
赵霁清不说话跟着后面，过了会儿步子跨大上前与她并肩：“现在到医院的话，时间往前推算，你妈得三点钟就起床。”
“两边到高铁站的路，加上坐高铁的时间，六七个小时。”
“她还准备了那么多东西，可能花费的时间更多。”
黎玥不咸不淡打断：“不枉她把你当亲儿子，真体贴。”
赵霁清去攥她的手揣自己兜里，眉眼轻抬：“是体贴你。熬夜生气都会内分泌失调，下周不用拍广告？”
黎玥：“……”
她差点把这事给忘了。
Kevin昨天给她打电话她到现在还没回。
估计是美容院的没见到人给预约的手机号打电话了。
黎玥一边想着一边组织措辞给对方回消息。
好在Kevin没多管，让她处理好尽快回。
毕竟人生第一支广告，怠慢不得。
*
黎玥回完消息。
去酒店冲了个澡直接倒头就睡。
她睡觉的时候赵霁清就在一旁看球赛，戴着耳机，又看了部电影。
再醒过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她抱着被子坐在窗前看沙发上的人：“几点了？”
“六点半。”赵霁清收了手机走过来，“饿不饿？出去吃点东西。”
黎玥摇头。
她这会儿人有些不在状态。
不知道是不是跟刚才久违的梦境有关。
她好久没做那个梦了。
梦里有李漾，有血，有冰冷的手铐。
还有眼睁睁看着他被警察带走的冰冷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