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冲动是魔鬼。冀娃放出的“睡你的炕，还要奸你的婆娘”这句话，使盖世凯感到神经都发抖，他觉得自己不回去面对冀娃，就不是男人！因此，他放下了手头的工作，回了家。
这一天，天公也有感应，上午还晴朗如镜，下午就变了，黑云压顶，似有山欲来，但悬而不动，树木和庄舍组成的村庄看上去或疏或密，仿佛无数阴谋与欲望散布其中，在阴霾的天空中显得杂乱而凝重。
自从与冀娃在电话上吵架后，盖世凯就感到他的肚子里装了一股邪气，这股气很猖獗，怎么克制都不行，迫使他放下了手头的事儿，踏上了回家的路。
盖世凯的家离城大有七八十里路。院内南北盖有五间红砖房，东西分别是三间伙房和两间存放粮食杂物的房子，大小七八间，宛若京城的四合院。虽然住进去几年了，经历星换斗移，现在看上去依旧生机勃勃。而且还有一趟乡村班车早晚从门前而过，加上大门外的商店、附近的机井，这里更像一道流动的风景，给这个家庭带来了无限的活力。
但是，这个在村民眼里光景不错的家庭，却发生了不少令人侧目的事情，譬如这家大娃猝死、小娃坐牢之事，在村子里闹得众人皆知。最近两年，盖家的事儿逐渐在人们的心目中所有淡化时，随着盖世凯的出狱，一波接一波的事儿又上演了。
盖世凯乘坐的这趟公交车早上九点进城，下午四点回村，途经盖世凯家大门前。在他家门前的十几米远，有个十字路口，公共车就在这里有个停靠站。盖世凯及周边人顺天顺地，出入城里通常都乘坐公共车。他今天回家处理事务，也不例外。
此刻，夕阳透过低垂的黑云曦，血滋滋的挂在天边。由于是农历四月天，虽然麦苗拔节，树叶增大，但对于北方来说，空气中总是有意无意地流动着一股寒意，尤其遇到天阴，嫩绿的树叶瑟瑟颤栗，给人一种惊悚恐惧的感觉。
盖世凯一下公共车，见路上零星来往着走路的、骑车的和拉着水桶的人。一只胖乎乎的黄猫卧在商店的房沿上，盯着路边翠绿的树叶看着，好像随时都要扑上去。
盖世凯在看到那只猫的同时，看见冀娃手伸在裤口袋里，在房檐下立着。他面前的台球案上，两个小伙在捣着台球。商店门前附近，有几个上了年纪的男女在聊着天，旁边有小孩玩耍。
盖世凯朝商店走来，遇一个买货的人碰了个照面，盖世凯微笑地与其打招呼。捣台球的两人见盖世凯回来了，遂抬起身子，注意的看了看他。盖世凯知道那两个小伙是冀娃带来的，没见过面，所以就没开口，先掏出烟，递向冀娃。
冀娃问道：“钱拿回来了吧？”
陈占霞怕盖世凯与冀娃吵架，就从柜台里面走出来，站在了门外。
在冀娃问的同时，盖世凯瞥见身边的两个小伙两眼像鹰隼一样地戳着自己，就阴着脸，故意来了个先发制人，抛开冀娃的话问他俩：“你们二位是干啥的？”
陈占霞忙插话道：“是冀娃带来的。”
盖世凯故意装作不明白：“来干吗？”
一个小伙说：“要钱啊，你借了我冀哥的钱……”
盖世凯问：“没借你的吧？”
这个小伙一愣，继而说道：“ 你耳朵聋了吗？你借了我冀哥的钱！”
盖世凯即朝他摆摆手，说道：“既然没借你的，那你就滚得远远的，少在我眼前绕打！我只认账主，其他人一概不认！”
这个小伙一把揪住了盖世凯的衣服领子,咬牙切齿地说道：“盖世凯，你把眼皮抬高一点，别不识好歹！不给钱，我们就不滚！”
盖世凯目光严厉地看着他，命令道：把你这个爪子放开！对方威胁道：给不给钱？盖世凯目光恶狠狠地盯着他：“放开！”
冀娃见两人硬了起来，就推开他的弟兄，示意他别开口，然后立在盖世凯面前，语气克制地问道：“盖世凯，你到底安的什么心？等了你一天了，你回来还是这个态度？”
盖世凯说道：“你不是要睡我家的炕，强奸我的媳妇吗？我专程回来，给你烧炕倒茶来了，看你怎么去做这个事情，做啊！”
冀娃脸一沉说道：“你不给钱，看我敢不敢做？”
陈占霞怕引起冲突，就横在盖世凯和冀娃面前，态度温和地劝盖世凯：“不论咋的，咱们借了人家的钱啊，好好跟人家说话嘛！”
盖世凯故意高声说道：“要我怎么好好说？不就是给我放了三万元的高利贷么？难道我没还着？没给利息？前几天给的三千元算不算钱？把我逼得家里待不住，在外打工，没给他求过情、下过话吗？这样来臊搅我？”
围观的人一听，纷纷议论，有的说既然给还着钱，来闹啥事呢？夜半闹，白天闹，还有没有王法？有的认为占霞俩口应该还了这笔钱，毕竟是赌博上的钱，又不是干正经事欠下的，不嫌丢人。
陈占霞知道盖世凯与冀娃在电话上吵架后是憋着气回来的，见他脸色灰汹汹的，怕闹起冲突，就劝冀娃让个步，赶六月三十日， 她给想办法筹措一万元。冀娃说这个事已经推起卷子了，他不想再推了，到了时间，不一定还。陈占霞说：“我说好给你还一万，到时你跟我要就行了。剩下的钱，我们再想办法，给点时间吧。”
冀娃听了李兴发的谗言，认为陈占霞娘家兄弟有钱，她自己还做生意，拿出两三万，应该不成问题。既然撕开这个面子了，肯定要一口气要下。就头一扭说道：“不行！我急用钱，耽搁不住，这次非拿到钱不可！”
盖世凯见冀娃态度强硬 ，就拿陈占霞出气，吼道：“我借贷的钱，有我当，谁让你扑到前面了？滚进去！”说着，一把推开了陈占霞，然后冷着脸问冀娃：“看样子，你今天是扣住葫芦要个籽？”
“那还用说！既然带了人来，肯定是不见钱不回家。而且这两个弟兄，在这里待一天，每人要你出一百元的误工费，啥时拿到钱，我们啥时走！”
盖世凯冷笑一声：“如果我不给呢？”
“我知道你盖世凯是个六滋滋，但你知道，除过阎王爷，我也是啥也不怕的人。你能拉下脸，我也能舍得我这个皮！咱们就乌龟摔石板，看谁硬过谁！”
这句话让盖世凯顿时勃然大怒，就手指着冀娃骂了起来。他之所以骂冀娃，一是他准备还给冀娃的钱被贼偷了，他现在手头确实没有钱；二是冀娃要钱的态度太强硬了，在电话上骂的太难听了。虽然他是个欠款者，但冀娃给他借钱的过程和要钱的态度，让他心里很不舒服。借钱是情，要钱是恨，现在搁在这两人身上，是最妥当不过了。
而且对于盖世凯来说，认识冀娃，包括后来背上他的高利贷，使他一想起，心里就感到心里膈应。所以，盖世凯并没有因为冀娃给他借了钱，心存感恩，而是除了后悔，还是后悔。后悔认识了他，后悔拿了他的钱。当然，平时表面上的客气，都是假装的。
现在，见冀娃撕开了面子，为要这笔钱放出了狠话，他也无所顾忌了，当众说起了冀娃给他出主意招赌、后来又主动给他借钱挣利息的过程。
冀娃嫌盖世凯在众人面前揭起了他的短，暴跳如雷，骂盖世凯是日了狗屁股用砖砸，猪八戒倒耧一耙。好心好意给借了钱，还倒埋怨起了自己，既然是钻眼无情，今天就连利息一分不少拿出来。若不拿出，就别想进这个商店！说着，就一把拉住了商店的门，喊叫让他的弟兄去买锁子，他要锁了商店。
盖世凯逼到冀娃跟前，两眼火辣辣地看着他：“你敢！”
冀娃咬牙切齿：“孙子才不敢！”
盖世凯吼道：“把门给我打开！”
“老子偏不开！”说着，一把推开了盖世凯。
盖世凯猝不及防，一个狗蹲倒在了地上。他立即一个鹞子翻身，站了起来，甩腿就朝冀娃踢来。连环腿踢得冀娃到不了跟前。冀娃的另一个弟兄见状，一把从捣台球人手中抽去台球杆，朝盖世凯打去。盖世凯在躲避之中，被冀娃扑倒在地，三人打他一人。盖世凯被打得在地上翻滚，抗争，企图想站起来，但起不来。
围观的群众见盖世凯寡不敌众，忙喊话，制止，企图想拉开他们。冀娃的一个同伙操着台球杆子威胁道：“你们给听着，乖乖站在这里，谁拉架，我就打谁！”说罢，举着台球杆子，朝商店的玻璃窗子一阵乱敲，致使玻璃发出了破刺刺的响声。
没有几下，台球杆子断了，这个小伙像疯了似的，又抓起台球案子上的台球，投炸弹似的朝商店里面砸去。台球穿过玻璃，砸到商店里的货架上，导致货物掉落，啤酒瓶冒泡，商店里发出了破刺刺的响声。
众人见台球在空中乱飞，都哗啦一下躲在远处，生怕打着自己。
就在冀娃和他的两个同伙暴打盖世凯时，一个人出现了，他是盖世凯的邻居李兴发。
此时，他刚在机井上放完水回来，路过，见盖世凯和人打起了架，门口围了许多人，盖世凯的喊声、骂声、还有砸东西的声音刺辣辣地传进了他的耳朵里。李兴发立即加快了步伐，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打架的人跟前，只见盖世凯抱着冀娃在地上翻滚，一个小伙不断地用拳头打着他，踢着他。另一个小伙手执半截台球杆子，在一边喊话，两眼虎视眈眈，做出了随时要打人的架势，又像在震慑众人。盖世凯的媳妇陈占霞旁边一个劲儿地喊叫着：“别打了，别打了，我们想办法你还钱。”
李兴发见盖世凯的额头破了，鲜血直流，身上裹满了土，脸色惨白，抱住冀娃不放手，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冲上去一把扒开了刚翻到盖世凯身上的冀娃，盖世凯立即反弹了起来，再次连环腿加拳头，打起了冀娃。
冀娃冷不丁被盖世凯一拳击在了脸上，差点一个后仰，他一个后退，倒在了李兴发的身上。李兴发扶住了了他，说道：“好好说嘛，打啥呢？”
话音刚落，但见冀娃跑向一边。此时，一个过路的婆娘肩膀上扛着一把铁锹，看到盖世凯跟人打架，就从路上拐了过来打算看热闹。还没到跟前，冀娃就上前一把夺过铁锹，朝盖世凯扑来。盖世凯机敏地躲了过去，没想到，这一铁锹，却铲在了李兴发的脖子上。
一股血顿时从李兴发左边的脖子上冒出来……
这一刹那间，空气凝固了，人们的眼睛发直了，现场顷间一静了下来。因为李兴发在众目睽睽之下，眼珠愣愣地动了动，慢慢地倒了下去。
两三秒钟之后，现场率先响起了陈占霞声嘶力竭的叫声，接着冀娃发现自己失手铲了人，立即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双手捂着李兴发脖子血口，连连高喊：“快救人，救人！”
在这一刻，盖世凯也慌了，正好过来一辆拉水的蹦蹦车，盖世凯猛然往路中间一跳，拦住了蹦蹦车，几个男人立即将车厢上的大铁桶推了下去，将李兴发抬上了蹦蹦车。
冀娃跪在车厢里，猫腰抱着李兴发，用手紧紧地捂着李兴发的伤口，企图阻止喷涌而出的鲜血，但是，他怎么捂，都捂不住，只有催促司机：“快点，开快点！”
盖世凯也紧张得感到心提到了嗓眼里，立在车栏前，不停地朝路上过往的人大喊：“闪开，闪开！”喊叫之中，见冀娃的一个同伙头上戴了一顶鸭舌帽，就一把抓过，手举着帽子，疯狂地舞着，喊着。
盖世凯挥帽高喊的举动不仅引起了路人的主意，连在路边觅食的鸡都吓得拍着翅膀，呱呱地躲开了。蹦蹦车如离玄之箭一样，眨眼间就奔向了远处。
在一路喊叫，一路催促之中，蹦蹦车狂奔到了医院，几个人跑步将李兴发抬进急救室，刚插上心电监护仪，盖世凯就发现，心电监护仪上那些关乎生命的曲线抽筋似的动了几下之后，渐渐直了，最后发出了吱吱的声音。
冀娃看着生命线，扑通一下瘫倒在地，两眼发直，脸色蜡黄，一句话不说。
过度的惊吓和紧张，使盖世凯满头大汗，头晕目眩。现在面对这个突变，也感觉一股冷水刷的从头而下，瞬间凉到了脚底。他用手指了指冀娃的两个同伙，好像在说，你瞧，你瞧，都是你们干的好事！把小事弄成了大事！但是，他嘴唇动了动，一个字儿都说不出口，只感到全身如筛糠，致使他说不出话，感到空气都凝固了。
就在这个时候，盖世凯看见两个警察神情严肃地迎面走来，抢救的医生等人哗啦一下为警察让开了道。警察走到他面前，将一个泛着黑色的手铐伸在他面前，盖世凯乖乖地将手伸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