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的，邓奇的脸色一变。
夜风突起，将一丝新鲜的血液的味道送到了邓奇的鼻下。
如同行走在暗夜中的幽魂闻见了猎物的香气，邓奇眸中迸发出冷冽的光芒，冷冷的朝着鲜血传来的方向——林羽庭的营帐看过去。
邓奇冰凉的目光一转，最终那嗜血的一双眼睛死死的盯住刚从林羽庭营帐中走出来的姜若瑶，身形朝着她逼近：
“十一公主……”
那熟悉的裹挟着死亡意味的气息铺天盖地的卷了过来，姜若瑶不由得腿脚一软，朝着地上跌坐下去。
“十一殿下！”
一双手稳稳的托住了姜若瑶的后腰，带着浑厚内息的力量撑着她站稳了身形。
与此同时，顾离平淡如水的眉眼自昏暗中显现出来，如同他此刻温凉如雪的嗓音一样。
“邓大人！”
待到姜若瑶站住身之后，顾离才慢慢的抬起自己那一双古井无波的眸子，毫无感情的眸光淡淡的在邓奇的身上点了点，轻轻的点了点头。
邓奇目光如炬，目光凝视在顾离刚刚扶过姜若瑶的手腕上，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他，此刻眉头竟挑起了褶皱。
“顾医师与十一公主很是熟稔？”
邓奇看着两人之间不过两掌的距离，再看两人泰然自若的神色，心里泛起了疑窦。
姜若瑶心中一跳，忙矢口否认道：
“不熟，今日与顾医师是初次见面。”
这本也是实话，她的确是今天才认识的顾离，若是没有林羽庭的关系纠缠，她与这位顾医师大概再不会有下一次的瓜葛。
毕竟，名满天下得皇帝信重的医师，不是她这个不受宠的小小公主能随意差遣的。
“是么？”
邓奇将这两个字在唇齿间滚了一圈，目光如钢刀一样刮在姜若瑶白皙娇嫩的脸上，显然不相信她的说辞：
“那顾医师还真是怜香惜玉，陛下尚且要数次礼贤下士才能得顾医师留看圣体几次，如此深夜顾医师竟不顾自身休息来为十一公主医治？”
所谓奇货可居，顾离一开始接近姜皇，打得就是世外高人的旗号，一副不为权势富贵所折腰的样子。
即便是随侍圣驾，也是皇帝百般礼遇又加以宫中珍藏的绝迹医书换来的。
这一切，作为皇帝的心腹，邓奇知道的一清二楚。
故而，顾离竟然在成王世子的营帐中逗留至深夜，一同出来的还有这位变化颇多的十一公主，邓奇不得不加以怀疑。
面对邓奇的咄咄逼人，顾离只是淡淡的目视前方，连看也没有多看一眼他：
“顾某世间行医时日尚短，许多病症模样也只是在书中浅浅见过，尤其是这种世间罕见的奇毒，能有机会近距离观察这毒，区区几日的休息又算得了什么呢？”
顿了顿，顾离又补充道：
“况且，医者悬壶济世本就该心存仁善，十一殿下的毒是顾某断出来的，那十一殿下便是顾某的病患，顾某自然要负责到底了。”
一堂话说的冠冕堂皇，一个怀有仁心的医者，一个痴心醉迷于医术的大夫，照顾病患自然无可指摘。
可是就算顾离的话说得再漂亮，将怀疑与警惕刻到骨子里的邓奇仍然觉得今日的事情透着蹊跷。
可他也不好再与顾离争辩下去，毕竟这位名满天下的顾医师近来颇受陛下的看重。
“顾医师果然医者父母心。”
邓奇轻轻的点头，淡淡的恭维了一句。
又转而将目光放在了姜若瑶的身上，眸光微凉：
“既然十一公主病发体弱，那便由臣送公主回营吧！”
姜若瑶眉心微动，心中泛起淡淡的情绪。
面对得皇帝信重尊敬的顾离，杀人不眨眼如邓奇也会守着不冒犯的底线，可对于自己，邓奇却可以咄咄逼人至斯，甚至给人一种呼来喝去的错觉。
不过即便是心中不悦，姜若瑶也知道自己并没有资格在邓奇面前耍公主的威风。
抿了抿唇，姜若瑶点了点头。
邓奇那一双眼睛是多少穷凶极恶善于伪装里历练出来的，姜若瑶这点微末功夫在他眼里自然是不够看的。
不过他又怎么会在意呢？
面上神色不变，微微的颔首，邓奇率先转身朝着梅婕妤的营帐方向走去。
姜若瑶拢了拢自己身上略显单薄的衣裙，也不敢耽搁，跟上了邓奇的脚步。
“殿下！”
一件玄黑的带着点温度的披风落在了姜若瑶的身上，顾离温柔而妥帖的为她系上身前的系带。
平淡的声音在这微寒的夜里也显得温暖：
“夜里风大，殿下身子虚弱，还是要保重为上。”
偌大的披风显然不是女子的尺寸，披在身子单薄瘦弱的姜若瑶身上更显的大了，几乎是将她的身形全部遮盖住了。
也不知这披风是什么材料缝成的，宽大厚实，将外间的寒气格挡的严严实实。
姜若瑶本能的想要推却这份来自顾离无缘无故的好意。
顾离抬头看她，用眼神暗示着不要轻举妄动。
然后抬手轻轻的将披风的兜帽盖在了姜若瑶的头上，借着双臂弯过她的两颊，身形交错的一瞬，邓奇轻声的在她的耳边低语：
“这是林兄的意思。”
姜若瑶轻轻的挑眉，有些诧异，却也没那么意外。
林羽庭是说过夜深露重，自己这身衣裙并不合适……
不过自己为了这句话和他发了脾气，他倒是心胸大度，还是记挂着风大夜凉的事。
这样想着，心里慢慢溢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感觉。
顾离见她不再推却，眉角眼梢也松快了些许。
邓奇隔着两三步的距离瞧着这两人之间的眼眸流转，眼中流露出若有所思的深意。
许久，才凉凉的开口：
“顾医师对十一公主还真是体贴入微啊！”
顾离闻言，淡淡的一抬眸，方才对着姜若瑶的温柔和善一扫而过，取而代之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冷淡：
“不过是医家本分而已。”
被顾离不咸不淡的呛了回来，邓奇却并不恼怒，甚至还颇有兴致的笑了笑：
“那顾医师这所谓的医家本分里也包括送十一公主回营么？”
邓奇用目光示意着顾医师的营帐是被安排在了皇帝主帐近侧，而姜若瑶与梅婕妤的营帐可是在最边缘处。
两人营帐在截然相反的方向，而此刻顾离已经跟着姜若瑶朝着相反的方向走了相当长一段距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