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林世子，朕听说顾卿与林世子早就相熟？可不知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皇帝深深的眼眸里藏着试探：
“羽庭这孩子是朕看着长大的，也不曾离开过京城，是如何与顾卿结缘的？”
顾离的眼睛眨了眨，一个呼吸之间已经想了了千万种可能。
皇帝难道是知道了他与林兄的关系？还是说那一日自己与林兄到底还是露出了什么马脚？
若是知道了，又了解到了何等地步？总不会是全盘知道吧？不然自己也不会好端端坐在席面上吃酒，而是该蹲在邓奇的牢狱里头了。
自己要如何说，说多少才能够圆的回来呢？
又或者皇帝这句只是试探？
思绪纷繁复杂，顾离实在后悔没能多生一个如林羽庭那样的脑子，平日里只在医术上钻研，想着万事拿主意都有林兄来着。
若是林兄在这里，想必能立即看穿皇帝的意图，并拿出最适宜的应对方式来。
只可惜，林兄告了身体不适不能出席，只留下自己应付皇帝的盘问。
“哎呀！你要是不想留疤，就不能吃这道醉里挑蟹！”
颖妃对这样的话丝毫不感兴趣，眼看着姜若瑶的筷子左戳戳右戳戳，伸向了她面前的那道梅子酒腌制的蟹来，急忙出声阻止道。
颖妃的声音并不大，却也足够吸引周围两三桌的人了。
不过旁人只是浅浅的眼风一扫，顶多奇怪一下颖妃为何对素来毫不起眼的十一公主这般上心也就罢了。
倒是顾离，正在百般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忽的被姜若瑶那边的动静吸引了过去。
姜若瑶见他看过来，一边笑眯眯的与颖妃说着话，一边晃了晃自己手中的筷子。
“一个人的情绪意思容易隐藏，那是因为明面上的色彩斑斓晃花了人的眼睛，不如去看影子，黑白分明轮廓清晰的影子远比人心要易懂的多了！”
那是那晚顾离送自己回营时说过的话，如今她用这样的方式提醒顾离，希望他能够明白自己的意思。
顾离轻轻皱了皱眉，旋即垂下了眸子，声音平淡：
“可不知陛下是从何人那里听来的谣传，在下与林世子并无认识。”
“哦？”
皇帝的眼眸深不见底，帝王心术当真厉害：
“朕也是听说顾卿深夜仍留在羽庭营帐中为他施针疗伤，故而由此推测。”
顾离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听皇帝的口风，自己与林兄相熟的事情他并不知情，方才只不过是因为那晚施针逼毒被邓奇撞见而生的疑心罢了。
“顾卿照顾羽庭这孩子的身子也有些天了，可觉得有什么不妥异常的地方？怎么好端端的到了放血治疗的地步？”
皇帝虽然笑着，然而这笑意却不达眼底。
顾离心里猛的“咯噔”一下，他忘了林兄不仅中了刺客抹在匕首上的毒，体内还残留了皇帝多年来下在他身体内的宫廷密毒。
他相伴林兄多年，早就对这件事从一开始的震惊到麻木习惯。
可是在皇帝的眼中，他若是与林羽庭毫不相识，凭着他的名声，应当第一日给林羽庭搭脉的时候便察觉了才是。
可那一日自己什么也没说……只怕皇帝的疑心从那个时候就有了……
难道说皇帝从没有信任过自己，那自己与林兄后面的一举一动岂不是都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
如此想着，顾离的心跳如擂鼓，连眼眸中也流露出慌张的神色。
张了张口，顾离正要开口再说些什么：
“那晚……”
“那晚……”
姜若瑶脆生生的声音响起，打断了顾离即将开口的遮掩之词，也接过了话茬，状似天真的说道：
“那晚？父皇说的是林世子为父皇挡刀昏迷的那个晚上吗？那晚儿臣也毒发了，顾医师为林世子施针后也为儿臣施针了，儿臣也流血了呢！”
“儿臣那晚还碰见了邓大人，林世子的伤比儿臣严重，疼的都昏迷了过去，最后还是邓大人和顾医师一同将儿臣送回了营帐，可是邓大人与父皇说的？他怎么没说起儿臣呢？”
姜若瑶叮叮当当说了一大篇话，彻底打断了皇帝对顾离的试探，也成功的将顾离出逃的理智拉了回来。
不管皇帝知不知道自己同林兄的交情，也不管皇帝有没有怀疑自己知道林兄中了另外的毒而隐瞒不报，只要自己还没有被扔去邓奇的手段下滚一遍，皇帝就应当还没有真凭实据，一切都只是疑心而已。
只要自己咬死了装作不知道，皇帝又不会主动挑破皇室控制成王府的手段，更不能剖开自己的脑袋看看到底知不知情。
以后小心行事不要再被抓到把柄，皇帝最多是在心里怀疑怀疑自己的医术能力，对林兄的计划有所影响，但不会影响大局。
还好还好，幸好有十一公主适时的打断了自己的话，不然自己慌里慌张下的辩解可不知道要露出多少端倪来。
顾离看向姜若瑶的眼神里不由得多了一些感激和赞赏的意味，这位十一公主远比自己想象的要聪慧，也比她自己认知的要在乎林兄，不然怎么会在明明生气的情况下还是三番两次的为林兄与自己遮掩呢？
“嗯，倒是忘了小十一，你的身子如何了？可有好好的听顾医师的嘱咐，养好身子啊？”
皇帝敛了眼中的试探深色，笑眯眯的看向颖妃这一桌，颇有几分慈父的模样。
“儿臣可是好好的听顾医师的话了，只是顾医师有时候实在是啰嗦的厉害，儿臣便不大记得了……”
姜若瑶一边小声的回着皇帝的问话，一边默默地屏住了呼吸。
等到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小小的脸蛋便恰到好处的因为憋气而染上了绯红。
原本就扑了胭脂，黄昏流霞的彩光撒下来，映衬得姜若瑶的脸更红了。
察觉到皇帝打量思虑的目光，姜若瑶做出一副含羞且怯的样子，抬了抬眸子，用眼尾轻轻的扫了对面长身玉立的顾离一眼。
心生爱慕而不自知，想看又不敢多看的含羞模样，可以说是拿捏的十分精准了。
连一旁的颖妃也被骗了过去，捏着酒杯喃喃的说道：
“原来小十一你喜欢顾医师这样的啊……”
顾离看着姜若瑶这变脸的速度，简直是叹为观止，这，这，这……林兄果然是有先见之明，定下了这种方法来作掩盖。
十一公主果然是有天赋！
见姜若瑶都如此配合了，顾离也不敢怠慢，急忙垂下眸子低着头，抿了抿唇，流露出一丝委屈模样。
两人如此情态，再结合宴席刚开始前时的表现，越发叫人觉得他们两人之间交杂着微妙的气氛。
情意初动，无论两人说什么做什么，总是朦朦胧胧像是蒙上了一层桃色的烟纱。
皇帝也不由得会心一笑。
名满天下的医师与娇俏可爱的小公主，倒也算是一段佳话了。
正当众人都笑意盈盈的瞧着两人的时候，姜若瑶感到一道冰冷讽刺的目光注视着自己。
眼风一转，姜若瑶忽的发现姜若心的位置上空了，而一旁正坐着华才人，也正是她含着冷笑瞧着自己这边。
再一看，林才人仍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