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的手搭在林羽庭的手腕上，一双眉毛皱了又皱，不安焦虑的情绪在他的眉宇间跳跃。
半晌，大夫才皱着眉毛收回了手，小心翼翼的问道：
“世子可觉得有哪里不适？”
林羽庭抿了抿唇，声音平静：
“没有别的不适，只是觉得眼前很黑。”
心中的猜测被证实，大夫几乎要眼前一黑栽倒过去。
勉强稳住了心神，才皱着眉道：
“世子这是中毒了，小的给您把脉发现世子的身体里有多种毒蔓延多年的痕迹。或许是世子这些日子太过疲累，情绪激动让身体里的毒失去了平衡才会这样。小的学艺不精，恐怕还是要请师父来照看世子。”
林羽庭下意识的否决了：
“不行，阿离随军照顾父亲身体，这个关键时候不能贸然去打扰他们！”
大夫也明白这个道理，可林羽庭的眼睛却也不能放任他不敢，于是他只好将求救的眼神投向姜若瑶。
姜若瑶用眼神示意他先出去，然后慢慢的坐到了床边，伸手轻轻的握住林羽庭的手：
“还好吗？”
这一句话像是在平静的水面上投下去一颗石子，砸破这看似风平浪静的表面。
林羽庭反手牢牢的攥住了姜若瑶的手腕，其力气之大暴露了他并不如表面那般淡然的内心：
“殿下，我会……成为一个瞎子吗？”
纵然是心志再坚定，连历经生死两道都能接受的林羽庭还是害怕了。
天之骄子，文武双全。
这样一个少年人，却要最好的年华面临可能终生不见光明的日子，换了谁也无法接受……
姜若瑶用更大的力气回握了回去，虽然知道林羽庭看不见，可姜若瑶还是用最认真的神色看着他：
“不会的！”
“你知道颖妃娘娘吗？前段时间娘娘因为骤然得知了自己被算计的事情情绪激动伤了眼睛，顾离那时候已经修书请他的师父出山了，或许此刻已经到了京城。顾离那边耽搁不得，但想来他的师父也是可以治好你的！”
林羽庭似乎是从姜若瑶不作任何迟疑的话语中汲取了力量，面上的神色重新恢复了沉静，分外用力的点了点头：
“好，我们回京！”
姜若瑶被诀宇劫持着从京城带到这里走得很快，一路上风餐露宿风风雨兼程，可她带着林羽庭回京城之路却是分外悠长。
姜若瑶有意宽慰林羽庭不安的心，一路上只拣着人多烟火气的地方慢慢的走。
一边带着林羽庭慢山慢水的走着，一边修书将林羽庭的情况告诉了新皇，并且询问他顾离的师父付思清是否抵达京城。
在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之前，姜若瑶不敢过快的赶路。
一方面是因为林羽庭身上的伤还需要慢慢的养着，经不起快马加鞭的赶路，另一方面也是担心付老先生游山玩水还没有出现，万一先一步赶到京城岂不是更令林羽庭失望。
却不曾想，姜若瑶这一路上走得太慢，成王那边的消息先京城一步到达了手上。
成王的信上写着，他在边关多年的部署终于得以发挥作用，他们这一路上势如破竹一连攻下几座城池，与草原王族常年群居的地方已然相望，不日便会将这个姜朝多年之患清扫。
姜若瑶这才知道原来无论是成王府就在边关作了充足的准备，只等着远在京城的皇帝一声令下他们便可以轻而易举的荡平这份肘腋之患。
那一次草原人的蓄意挑衅，若不是皇帝在后方使绊子，根本轮不到诀宇入京城商量和谈之事。
知道全貌的姜若瑶又是为姜朝高兴，又是为先皇不齿。
姜朝上下，除了先皇所有人都在为扫除草原之患而努力，可先皇不明白。
他只看着自己手中的皇权至高无上不容挑衅，所以不愿意掌控兵权的成王府再立战功，不愿意有心反抗的姜若瑶继续留在姜朝。
所以他宁愿损失姜朝的百姓也要将成王府覆灭，宁愿损失姜朝的国威也执意要将嫡亲公主姜若瑶送去和亲。
为君数十载，先皇为国为民之心竟然削减至此，姜若瑶不明白。
暗暗叹气之际，林羽庭温凉的声音响起：
“殿下在为什么叹气？”
林羽庭目不能视，只能听见姜若瑶手指翻动书信的声音和一声声叹息，不由得微微蹙眉担心的问道。
姜若瑶虚虚的握着林羽庭的手，将成王送来书信上的内容一一说了，末了轻声问道：
“颖妃娘娘曾与我说过，他初登皇位时也是文韬武略，屡屡有令人拍案叫绝的政令颁布，因此慢慢令满朝文武信服他这个从不显山露水的皇子。怎么如今变成这样了呢？以后……以后五皇兄也会变成这样吗？”
林羽庭微一沉吟，淡淡的说道：
“殿下，不是他变了，而是他本来便是这样无心无情，权欲熏心之人。”
先皇登基和坐稳皇帝之位之间其实发生了很多事，许多事情看着没有联系，可无一不是让先皇那把龙椅坐的越发踏实。
先皇和先皇后之间的姻缘根本不是一个端庄温良的淑女嫁给无欲无求的皇子安稳一生的夙求，而是当时的先皇与孙国公的一场交易。
孙国公当时的门楣不显，家中又没有得意的子嗣，只有一个素有贤名的女儿待嫁闺中，所以才想着一朝翻身的可能烧了先皇这个冷灶。
当时的秦家也跟着孙家一同投靠了先皇，所以才会有秦家默许身有婚约的秦落清时常出现在先皇府上，打着与先皇后交好的名头传递消息，也才会有皇帝登基后流露出纳秦落清为妃的念头。
甚至连已故的熙皇贵妃沈溪也不仅仅是靠着她的美貌住进先皇心中的。
先皇登基后急需要一批新鲜的朝堂血液来成为他忠实的臂膀，沈家这个在新朝一跃而起的世代大族便出现在皇帝眼里，文骨风流根基深厚，又不曾掺和到夺嫡的那些肮脏事里，是最适合做他新朝的一把刀的。
所以有了熙皇贵妃在后宫的恩宠无双，也有了沈家在前朝的一往无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