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李书记停下了，田向南也跟着顿住脚步，看着对方脸上那复杂的神情，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此刻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静静的陪李书记站在那里，众人一起凝望着大青山的方向。
一直过了好一会儿，李书记似乎这才回过神来，嘴里发出了一声悠悠的叹息。
田向南等他又缓了缓情绪，这才轻声问了一句。
“李书记，你们，是要搬走了吗？”
李书记闻言沉默，随后，又是一声长叹。
“是啊，要走了.......”
“终究，还是要离开这座大青山了.......”
说了一句之后，李书记的情绪似乎好转了一些，回头冲田向南笑笑。
“说起来，还真有点不舍，毕竟在这里也呆了快20年了，原本还以为会一辈子待在这山里呢.......”
这一刻的李书记，似乎特别想找人倾诉一下。
“今天就是想四处再看看，再看看大青山里外的情况。”
“上面已经正式下达了文件，不光是我们厂要从山里搬出来，而且还会退出部队序列，就地安置。”
“这两天，厂里的气氛有些不好，大伙也有着各种各样的情绪......”
“我这也算是偷懒躲个闲，才想到你们这边转转.......”
“还要退出部队序列，就地安置，这.......？”
听到李书记口中说出来的这两个消息，田向南一时也有些意外。
他原本还想着是兵工厂搬到外面去呢，没想到竟然还会军转民，就地安置。
如此一来，那这座兵工厂搬出来以后也只会变成一座普通的工厂，那这未来的命运，可真有些不好说了。
田向南这会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想想，这种安排或许对这些人确实有些不公平，但这是国家大势，也不是谁能阻止得了的。
再说了，军转民的工厂也未必就活不下去，毕竟他们有先进的技术，有体系化的生产线，这一点，比起普通工厂还是有很大优势的。
如果能有一个好的领导人，再有一些好的经营理念，让他们从山里搬出来，军转民，这可能也是一条好的出路。
想了想，田向南转换了一个话题。
“李书记，你们厂里还有多少人？”
“现在，还有不到2000人吧.......”
“不到2000人？”
田向南闻言，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他要是没记错的话，他刚刚下乡那会儿，听说山里工厂就有好几千人。
就哪怕当时听说的数字不准确，那最少3000多号，近4000人应该差不多的吧。
按理说，这过去了七八年，人口怎么也得再增长许多吧，咋现在还只剩了这么点儿？
似乎是看出了田向南的疑惑，李书记叹了口气，解释道。
“其实早在几年前开始，工厂的人员就已经被陆续抽调走了，眼下还剩下的，只有一些普通的技术人员，还有一些一线工人，及家属。”
“哦.......”
田向南闻言这才恍然。
想想也是，早在4年多以前，老苏同志就已经不知所踪，就连向北这几年间都没见过他几面，更不知道人现在在哪里工作。
这么说的话，这个工厂应该早在前几年就已经开始了撤退的准备了。
其实田向南一开始来到这里，知道山里工厂规模的时候，就怀疑这个工厂不简单。
毕竟拥有那么多号人，而且一般的武器他们弄起来跟玩儿一样，他猜想着这里就算不是什么绝密工厂，但也绝不是一个什么普通兵工厂。
可现在，随着一些特殊的技术人才被抽调走，这个工厂确实也已经逐渐没落了。
但就算再没落，这也是拥有一大批技术人员，包括一线熟练工人的一个大团体。
想着这种情况，田向南的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李书记，那你们工厂什么时候搬迁？准备搬迁到哪里？怎么安置？”
“这也是我们厂里最近在讨论的问题。”
李书记闻言摇了摇头，再次远眺向了大青山那边，语气中又多了几分缅怀。
“我们这批人，当初满怀着一腔热血，为了理想，为了强国的信仰，一头扎进了这座大青山里。”
“如今过去了快20年，甚至在山里培育了新的一代人.......”
“我们当中的很多人，其实压根就没考虑过出山的念头，原本以为会一辈子待在山里的.......”
田向南听到这番话，心里也是愈发的感慨，忍不住劝道。
“李书记，其实，咱们也不妨换一个角度考虑一下这个问题。”
“我田向南现在是一个农民，作为这个国家的一份子，我非常感激你们这群人为国家所作出的奉献。”
“如果不是你们这些人抛家舍业，义无反顾的钻进大山里默默的搞奉献，搞建设，那也不会有我们这个如今越发强盛的国家。”
“但反过来说。”
“当初国家之所以这么干，那就是因为我们国家刚获得了新生，还很弱小，面对周遭强敌环伺，面对外来的压力，这才无奈开启了大三线的建设计划。”
“可如今呢，如今咱们已经不需要再大三线里，忍受着交通不便，家人分离，隐姓埋名，偷偷摸摸的发展了。”
“咱们可以光明正大的把各个厂子从山里搬出来，可以光明正大的发展各项产业。”
“这，不正是咱们国家逐渐强大的体现吗？”
“正因为咱们现在有了这个自信，自信能面对那些外来的强大压力了，咱们现在已经站起来了，也已经不惧各种挑战了。”
“这些，不同样是你们这样的人所无私奉献的结果吗？不同样也是你们希望看到的吗？”
听到田向南的这一番话，李书记一时间有些愣神。
好似他先前还真的没有从这个角度考虑过问题。
是啊，田向南说的没错啊.......
现在国家让他们搬出来，不正是因为现在祖国强盛了，不用再偷偷摸摸的发展了。
这不正是他们这一代人一直所希望看到的吗？
那他们为什么还要不甘心？为什么有的还会心有埋怨？
山里真的好吗？
山里交通不便，不是缺这，就是缺那，还有着各种各样的困难需要克服。
而且，人，不应该生活在城市，哪怕是生活在农村里吗？
他们已经艰苦了这么久了，难道就非得继续把这个苦硬吃下去吗？
这么一想，李书记的心头似乎一下子通透了许多。
可，军转民.......
想到这一条，李书记的心头又不由泛起了阴霾。
其实从山里搬出来，厂里的同志倒也不是那么抵触，再加上眼下田向南的劝说，也让李书记想通了，该如何做大家伙的工作。
但是工厂退出序列这一点，却是工人们最不愿意接受的。
虽然在不在序列内，现在都还算得上是铁饭碗。
但一个是有计划，每年有定期资源调拨，另一个就得自己想办法搞营收，未来的温饱都有些未知。
这一点别说是工人们了，就算是李书记他们这几个厂领导心里都有些没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