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译心一眼不眨地盯着小怪物。
小怪物顿时“吱唧”一声，兴奋得摇头摆尾，试图把自己抻直了去和关译心贴贴。
关译心攥住小怪物，想想它喜欢潮湿湿润的环境、但是又不肯住在水盆里，而选择浸润了水汽的藤编篮子，顿时又无言地叹了口气。
想到这里，关译心直接把小怪物翻了过来。
小怪物一呆：“muamua——”
陆离好奇地瞅了一眼。
那小怪物长成一个细长条，也难为关译心能这么精准地把它翻过来……
关译心戳了戳小怪物那小巧却灵活的爪爪。
小怪物的爪爪和身上一样，上面覆盖着一层漆黑、细密的鳞片，甚至于，就连爪爪底部都是结实的密鳞。
它的趾间并没有蹼。
这好像也不是很海洋生物的样子……
甚至连水生生物的特征也不明显。
被关译心拿捏的时候，小怪物这一长条顿时在她的手指下面活泼的扭来扭去。
但它愣是没有真的使劲反抗，自然也就没有成功的逃出去，而是就这么扭来扭去地随便关译心扒拉它，颇有一种躺平任人蹂躏之感。
陆离稍微盯着多看了几眼小怪物，那诡异的眩晕感便瞬间袭了上来。
造成眩晕的原因陆离始终想不明白，但是关译心显然不受此影响。
陆离忍不住在心中默默琢磨着有没有什么其它可行的验证方式，不过他还是立刻错开了视线，然后就听到关译心在那里喃喃道：“好像也不对……”
陆离不解，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她，问道：“什么不对？”
关译心微微蹙着眉，把小怪物重新捞起来之后，和陆离说道：“还是缺乏明确的线索。”
她迟疑着，十分模糊地描述了一下旧教堂天花板上面那层夹层实验室里的场景，以及那些诡异的怪物。
——当然了，怪物本身的形状，为了避免陆离受到“污染”的影响，她不可能在这里明确的透露给陆离。
关译心简要总结道：“那些怪物本身就长得奇形怪状的，什么诡异恐怖的变化都有，还被实验室里类似于玻璃罩子一样的东西互相分割开关了起来。”
“我本来还在想，小家伙会不会也是实验室的产物，但是，和那些怪物比起来，它好像又太正常了……”
陆离当即笑了一下，态度平和却格外清醒地提醒关译心道：“你确定关一一看起来正常吗？不说它之前释放的冲击波、和你之间保持链接状态的共感，单就昨天吃了那么多东西，肚子里都看不出一点鼓起来，就知道它不正常了吧？”
关译心：“……”
陆离说得很有道理。
关译心沉默了片刻后，再度将关一一拎到了自己面前。
小怪物：“muamua——”
小怪物看到关译心便开始张着嘴不停的吱哇乱叫，顺带喊妈。
关译心：“……”
她本来还试图为关一一解释一句的。
但是转念一想，这只小怪物虽然看起来像是个正常的，能吃能喝、有自我意识的活物，可旧教堂里那个由人畸变成的怪物巨人拳击手，好像也具备这种特征。
只不过，巨人拳击手那个怪物吃的食谱是各种畸变体，关一一的食谱好像更广泛也更随意。
想到这里，关译心的心里顿时又是一突。
她在旧教堂的时候，看似并没有发生畸变，包括回到了地球之后，这边的各种检查，也提供了相同的结论。
虽然地球现实世界和赛博朋克世界之间的科学技术水平、或者干脆连发展方向都千差万别，但是，一切对人体最基本的检验，应该还是可以共通的。
同时，当时旧教堂里的巨人拳击手在进食了一些畸变体之后，突然将注意力转到了她身上、疯狂的想要攻击和猎杀她，也是明摆着的事实。
那个怪物只剩下了生物本能，那么，巨人拳击手对她产生的攻击和猎杀反应，会不会是因为，她身上的确带有一些和畸变体相似的东西。
关译心想到这里，脑海中顿时闪过了一个有些奇诡、但是却又的确说得过去的想法。
或许，她自己的身体并未发生畸变是真的。
巨人拳击手对其它具有所谓的“进化”特征的畸变体的猎食行为也是发自本能的。
而造成这一切的根源，其实是不知道隐藏在关译心身上哪个地方的小怪物关一一。
换言之，在那个时候，小怪物关一一，就已经在关译心的身上了！
关译心的眼神微微闪烁了一瞬。
凌乱复杂的现状，已经抽出了一根较为清晰的线条，那么，整个事件的思路，便可以顺着这一条线索抽丝剥茧，归类整理出来。
她的脑海中，甚至恍悟间闪过了另一个认知。
或许，小怪物关一一出现在她身上的时间，甚至还可以更早一点！
早在关译心第一次进入原身位于贫民区那栋楼十八层的住处，第一次在寂静的风中感受到自己无比清晰、甚至仿佛已经脱离身体的心跳时，她感受到的，或许就是小怪物关一一的存在。
只不过，那时候的关译心并没有遇到别的危险。
不，也不对，更确切的说，应该是她没有完全昏迷失去意识……
小怪物关一一也就没有突然现身，为了试图保护她，而直接干翻全场……
并且，当时那个贫民区十八层的住处，和地球现实世界的这个度假村的环境，都有一点相似。
一个是房间里人为的充满了湿润潮湿的水汽，一个是正巧赶上海边下雨了，整个度假村里的空气都显得十分潮湿。
这前后两次事情之间，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当时在贫民区住处的关译心是心跳加速、身体有种难以形容的濒临失控感。
而在现实世界里，她却是直接就突兀地昏倒在地，彻底陷入了昏迷，并且和小怪物之间形成了奇特的共感状态。
再想想小怪物刚一出来就造成的巨大杀伤力，比起那些人类被污染后彻底畸变产生的怪物，小怪物明显有着更强大的力量、却也相对更加“正常”且稳定的状态。
顺着这条思路，关译心脑海中那条模模糊糊的意识，终于渐渐变得清晰。
“不、不对！”
关译心瞬间又否认了自己之前产生的那个有些荒谬的猜测。
她突然抬起头，看向陆离，眼睛里一片清晰的明亮，然后，越发笃定地猜测道：“或许，小怪物不是实验室的产物，恰恰相反，它其实应该是，实验室的目标产物——”
这个说法有些不太好听，关译心瞬间又改口道：“或者说，研究对象？”
听到这个完全处于意料之外的说法，陆离也不由得愣了一下。
他稍微思索了一下，“很有意思的猜测。”
关译心简单解释了一下自己的思路。
陆离认真地听着，时不时点了点头，“感觉有点像是仿生学的意思？就像是人类看到鸟雀的飞行，于是循着鸟类的形状和翅膀骨骼的特征，研究出了飞机的雏形一样。”
关译心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迟疑道：“我想的和你说的好像是这么回事……但是你举得飞机的这个例子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陆离：“唔，这个例子确实不太恰当，不过原理大概是共通的，或者可以换成是基因编辑技术？通过基因编辑，使得一种生物具备了另一种生物的特征。”
顿了顿，陆离很快说道：“不过我们俩毕竟都不是研究人员，或许，找个专业人士过来，他们会更能共情这种思路，稍等，我打个电话！”
他话音还没落下，手机已经拨了出去。
对面接电话的动作有些慢，手机里面传来的则是一个虽然十分不客气、但是却虚弱的有气无力的沙哑声音，“喂？又有什么事？”
关译心一下子就听出来了，这不就是刚刚才挂了电话的那个需要包容的科研人员吗？
她默默地瞅了陆离一眼。
一宿没睡，还三番两次的打电话把人抓起来咨询问题，根本不让人家睡觉，原来你是这么包容人家的？
陆离伸出手指在自己嘴边上晃了晃，示意关译心暂时安静，不要不小心刺激到正处于狂暴状态的研究员。
陆离开门见山的问道：“如果你有一只体型小巧但是行动灵活、力量强大、食谱广泛到从磷灰石层积岩这种无机物一直到任何常规有机物全都可以进食、甚至还具备电磁脉冲等能力的智慧生物，你会想对它做什么？”
樊鹤戎当即反问道：“地球终于要被外星人攻陷了吗？”
陆离：“啊，那倒没有。”
樊鹤戎瞬间暴怒道：“那你问我这个问题干什么？你应该问，那个智慧生物是想要对我干什么！”
陆离：“……啊这。”
那个智慧生物——大概也许是智慧生物吧，小怪物关一一目前表现出来的，只会对着关译心喊“妈妈饿饿饭饭”，或者时不时的喊妈，让妈妈陪它一起玩。
略微思索了一下之后，陆离肯定地回答道：“我觉得那个智慧生物大概不想对你干什么。”
陆离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只小怪物关一一明显只对关译心另眼相看。
至于其他任何人，包括陆离自己在内，在小怪物的眼中，大概都只有这么一个标签：长得像行走的含有蛋白质、脂肪、水份、维生素以及多种矿物元素的食物但是我妈不让我吃t_t！
樊鹤戎：“你学过生物吗？你还记得你可悲的初中生物老师给你讲过的食物链的基本原理吗？按照你刚刚的说法，那个智慧生物的食谱可以直接横跨无机物到有机物，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关译心眨了下眼睛，听着研究院暴怒的声音，默默的在心里回答道：好养活。
下一秒，陆离给出了一个相同的答案：“额，它很好养活……？”
电话那头的樊鹤戎瞬间大概连杀了陆离的心都有了，他毫不犹豫地冲着陆离怒斥道：“这意味着，它可以直接脱离出任何一条我们常规认知中的正常食物链，这不仅仅只是位于食物链顶端的生物，更是不需要食物链的生物！懂了吗？”
“它本身已经不需要依托于任何生态系统就可以单独存活了，你知道这种生物如果存在是怎样一种概念吗？回去看你的生物书和不需要吃饭的修真小说去，不要问我！”
“啪”的一下，电话又挂断了。
陆离也不以为意，冲着关译心耸了耸肩，“看过修仙小说吗？”
关译心点头，“看过。”
陆离：“他大概觉得，关一一可以辟谷了。”
关译心：“……”
但是小怪物昨天拼命喊“妈妈饿饿饭饭”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实在是很难和修仙小说里不吃饭的那些修仙人士联系在一起。
想到这里，关译心突然就冷静地意识到，习惯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她一个刚满十八岁的高三毕业生，还得过两个月才能成为女大学生的年轻人，现在听到小怪物关一一在那里从早到晚整天妈来妈去的，竟然已经懒得去分辩什么、更是再没有试图让它改口了。
看到关译心突然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陆离不由得好奇道：“诶，妹妹，你又想到什么了？”
关译心略带忧郁和惆怅地看了她一眼，“想到了一个人被pUA的过程，其实就是养成某种习惯的行为过程。”
陆离：“咳咳咳……不是我说，妹妹，你觉得，谁能pUA你？”
关译心提起了小怪物，幽幽道：“大概是生物对于幼崽产生照顾欲的一些生物本能吧！”
陆离：“……”
正在这时，会议室墙壁的大屏幕上，突然弹出了一个视频会话的邀请。
陆离拿过笔记本电脑，随手按开了。
然后，同样处在这个海滩度假村的背景里，一个满脸蒙逼如同呆头鹅的年轻男人，正穿着短袖t恤和大裤衩、以及一双五块钱的深蓝色塑料拖鞋，推着一个特殊密封的担架床出现在了画面之中。
关译心愣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啊……这是宋叔他们局里的法医？”
刚刚还心平气和的陆离没有搭理视频会话上那个懵逼的法医，当即一个电话打给了宋斌民。
他压着声音皱眉道：“宋局，不是说了不要让市局的法医接触死者吗？为什么会有一个法医推着尸体过来？”
宋局还没来得及开口，大屏幕上的年轻法医大概也听到了陆离的声音，顿时一脸绝望地主动回答道：“我也不想的，我正在休假啊！”
法医崩溃道：“然后这哥们直接死在我家门口了，我是拿外卖的路上碰上的，还是我给局里打电话报的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