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其中最柔弱的伴舞女神刻耳刻伊斯,这辆流星神车几乎承载了整个海界的中流砥柱。
事实上,当多里斯的神谕如潮汐般漫过拉底恩岛时,女神们就在珍珠神殿前集结。荷狄亚戴上布满荆棘的玫瑰花杖,阿拉克涅的的魔锅已准备好救伤的灵药,堤喀已驾好最极速的星芒神车,狄俄涅让霜花在指尖凝结成利剑。
就连最年轻的海仙女安菲特里忒都在擦拭多里斯给她打造的武器三叉戟。
只有刻耳刻伊斯站在廊柱的阴影里。
她纤白的手指无意识绞着缀满珍珠的裙裾,那是多里斯在传给她艺术神职那日的欢庆盛装。
可如今,多里斯创造的“游戏艺术”既没有在她的手里发扬光大,反而还在九位文艺女神的光辉下褪成模糊的背景。
而她作为世界最初的、伴随音乐而生的舞蹈女神,也在特耳普西科瑞这一缪斯诞生并名声大噪后,几乎不再被单独提及,仿佛只成了舞蹈概念的模糊注脚。
连海仙女忒提斯和安菲特里忒裙摆漾起的神力涟漪,都比自己周身的光晕更明亮。
这让刻耳刻伊斯如何能不难过?
她可是拉底恩岛最早得到多里斯祝福成为其从属的伴舞女神啊,如今却远远落在姐妹们的后面。
“刻耳刻伊斯。” 言灵与巫术女神的声音将她从纷乱的思绪中拉回。
珀托轻轻按住她微微颤抖的肩膀,眼中带着真诚的担忧,“听我说,这次的任务太危险了。堤丰的吐息蕴含着毁灭的权能,足以蒸发半片近海。而你的细雨滋养万物,却缺乏抵御那种极端暴力的力量,恐怕甚至无法靠近他百里……”
花神荷狄亚走上前,将一顶用清晨露水与刚绽放的椴树花编织成的、散发着宁静芬芳的花环轻轻戴在刻耳刻伊斯的头上,试图安抚她的不安。
“留在安全的珍珠神殿吧,亲爱的。用你最优美的舞蹈为我们祈愿,用细雨滋润拉底恩岛的花园,等待我们凯旋,这同样是非常重要的贡献。”
刻耳刻伊斯听着姐妹们充满善意的劝导,心中涌起暖流,但紧随其后的,却是更深的刺痛与不甘。
每一句为她着想的劝慰,此刻听来,都像珍珠贝壳最内层那些无法化为明珠的粗糙沙砾,反复摩擦着刻耳刻伊斯敏感而骄傲的心。
她的目光掠过这些远胜过自己的姐妹们。
珀托金口一开便可降下最晦涩的诅咒,让敌人以最合乎情理的方式了无声息;堤喀随意拨弄着星轨,幸运的金粉洒在谁肩头,谁就能在战场上避开致命一击……
只有她。
只有她的神职是“多余”的。
舞蹈能取悦神明,游戏能带来欢笑,细雨能滋养草木,可在毁天灭地的怪物面前,这些似乎都变成了无关紧要的装饰。
一股混合着巨大委屈、强烈不甘与深入骨髓的自我厌恶的洪流,冲垮了刻耳刻伊斯最后的犹豫。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第一次燃烧起如此鲜明、几乎称得上炽烈的光芒,那不是舞蹈时的沉醉,而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不!”
刻耳刻伊斯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却异常清晰坚定,“我要去!我必须去!我不能再只是站在后面,看着你们战斗,看着父神的计划推进,而我…我却像个精美的摆设!”
刻耳刻伊斯环视着被她突然爆发的情绪所惊愕的姐妹们,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我知道我很弱小,我的力量微不足道…但我也是拉底恩岛的女神,也是多里斯属神中的一员!这份责任与荣光,不能只由你们来背负!哪怕……哪怕我只能用细雨为一位逃亡的凡人解渴,用舞蹈安抚一个受惊孩童的心灵,我也要站在那片焦土上,而不是躲在安全的后方!”
刻耳刻伊斯的意志如同最坚韧的海草,在压力的深海下反而绷得笔直。
此刻,就连最擅长以言语说服他人的珀托,此刻也哑然无言,她看到了刻耳刻伊斯眼底那份不容动摇的执着。
最终,是阿德墨忒叹了口气,走上前来。她没有再劝解,而是解下了始终佩戴在腰间以金色皮革包裹的一件物品。
“既然如此,”阿德墨忒的声音严肃而深沉,她将那件物品郑重地放入刻耳刻伊斯冰凉的手中,“带上这个吧。它曾经使我强大,也一定能让你安全无恙。”
皮革滑落,露出一截非金非石、曲线狰狞的镰刀刃柄,一股苍茫古老且带着某种令人心悸的“断绝”与“开创”双重意味的神威,缓缓弥漫开来。
殿内瞬间寂静,所有女神都认出了这件神器的气息。
那是曾饮过天父乌拉诺斯与二代神王克洛诺斯之血,象征着最原始分离的神器!
刻耳刻伊斯握住镰柄的瞬间,一股冰冷而沉重的力量涌入她的神躯,与她那柔和的艺术神格产生了奇异的碰撞与共鸣。
她仿佛听见了太古时代,天空与大地被强行割裂时,那一声痛苦而伟大的啼鸣,以及紧随其后,自然万物得以轮转的新生乐章。
纤腰的女孩儿将神镰化作一点微光,藏于鬓边的珍珠发夹后,再抬头时,眼中的迷茫与脆弱已被一种坚定的锋芒所取代。
“谢谢您,阿德墨忒。”刻耳刻伊斯轻声说,声音里多了一份前所未有的沉稳。“也谢谢大家的关心。”
“我已经决定了。我的舞蹈、我的细雨、我的艺术……它们不该只是庆典的点缀。现在,我要带着它们,去那片被毁灭笼罩的土地上润泽出哪怕只是一丁点的希望!”
随着幸运女神堤喀的星火划破战场的阴霾,多里斯麾下的女神们如同接收到无声的号令,纷纷从策应与辅助的角色,转为更积极主动的攻防。
阿德墨忒率先展露其双重权柄。她引动绝育之息,无形的灰暗波纹扫过提丰身躯某些部位,延缓其部分血肉组织的再生与能量循环。虽然无法持久,却有效干扰了这头怪物的恢复能力。
花神荷狄亚纤足轻点焦土,破碎的大地瞬间涌现出奇幻的花潮,这些并非柔弱的蓓蕾,而是根系深扎、藤蔓如钢索的钢荆铁棘。绚烂的花海不仅阻挡了堤丰蛇尾的致命横扫,尖锐的毒刺更让那些试图吞吐魔火的龙头发出痛楚的嘶鸣。
阴影与云雾女神伊安忒的身影在战场各处若隐若现。她并非直接攻击,而是编织出重重真实幻影与迷雾回廊。堤丰的百首常常在暴怒中撕碎目标后却发现那只是一团消散的阴影。而真实的攻击却从意想不到的迷雾角落袭来,极大扰乱了这头巨兽的判断与攻击节奏。
冰海与四季之主狄俄涅展现出她作为强大神力的威严。极北的寒风顺着她的指引呼啸而至,在堤丰喷吐的烈焰之潮前筑起万丈冰墙。凛冬的权柄全力催动,试图冻结那庞然身躯中奔腾的毁灭能量,为其他姐妹的攻击创造冻结的瞬间。虽然无法完全冰封堤丰,但其行动明显变得迟滞,体表凝结出厚厚的霜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