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师妹就是给你们生江山继承人的？！”刚到门口就听见敖亓大声喊道。
“老六！”季舒急忙阻拦。敖亓不管不顾继续喊道。
“如今老臣死谏！清君侧！”
“你们这是清到了朕的枕头边啊。”方瑾轻声道。
“她不能生孩子是因为什么？！我没记错的话，侍郎的老家就是在渝州吧，小师妹为了解渝州城之围，只身深陷敌营的时候，你在哪？若不是她，你的一家老小早就…”
“就算她救国有功，无后也是事实，更何况她如今入了魔，成了大司命，是魔教中人，便更不能当这母仪天下的皇后。”
“可她现在也是天尊！堂堂天尊来当皇后娘娘，岂不是屈才了？！”
胤昭心中只觉得一阵阵心寒，可这感觉又好像似曾相识。
“她从未用邪魔歪道伤害过任何人！”敢在朝堂上和比他年龄要大上好几轮的老臣争执的，也就只有敖亓了，老敖将军也没有出声制止。
“小敖将军怎能保证她日后不会？”
“她不会。”方瑜的声音沉沉的传来。
“从古至今也没有魔宗大司命当人族皇后的先例，妖后手上可是有魔宗军队！她拥兵自重，若她有意谋反，后果不堪设想啊！”
“皇上三思啊！”众人叫着，跪倒一片。
“娘娘，我们回去吧。”擎宇在旁边轻声叫她，值守的宫人们头低的不能再低，身子也止不住的打颤。
胤昭抬脚走入大殿，“各位想如何处置我？”
方瑜看见来人吃了一惊，紧接着瞪了擎宇一眼，擎宇立刻手扶刀柄，单膝跪地，“卑职…没拦住…”
胤昭看着跪在脚边的人，挑了挑眉，原来他早就知道他们在前朝议论的内容，授了方瑜的意，这才拦着自己。
她从自己怀里摸出一块兵符，扔到方瑜桌上，说道，“魔宗的兵符送给皇帝陛下了。”
“你…”方瑜紧盯着胤昭，就怕她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举动。
“你们想如何处置我，下大狱还是废后？”胤昭转身看着跪在地上的一群人，如今还敢出声的，也就剩那老侍郎一人了。
“二者皆要！”
“好。废后的圣旨你们再求求他吧。大狱我可以自己去。”胤昭说完就转身往外走。
老侍郎也愣住了，他也是从未想过胤昭竟然就这么痛快的自己往大狱走。
“司马胤昭！”方瑜气得喊了她的全名。
胤昭叹口气说，“我今日不去，他们就会在这长跪不起。”
然后跪死几个身体不好的，方瑜的一世英名就毁在一个女人手上。他会被后世诟病，说他被妖女蛊惑了圣心…
“擎宇去跟着！”方瑜一边拽下自己的龙冠，一边吩咐着。他身上穿着繁复的龙炮，宽袍大袖，活动起来很不方便。在往后殿走的时候，就上下齐手将龙炮脱个干净，套上一个便服就赶往大理寺。
而大理寺的官员上上下下都疯了，今天这是个什么日子？皇后娘娘自己走来大狱，说自己有罪，紧接着跟进来的就是书院的先生，现在皇帝也来了。
霍诀接到消息急忙赶来，“姑奶奶这是唱哪一出啊？”
“还请八师兄费心，找个空的牢房关押我。”
“你杀人了？”霍诀凑到她耳边轻声问。
“那倒没有，不过是接管魔宗和仙京，拥兵自重，意图谋反了。”
“那是廷尉府的活，不归我们管。”
胤昭一抬眉，“多谢八师兄告知。”
说完便准备往外走。霍诀赶紧把人拉住，安排了一间宽敞也算干净的牢房，给胤昭住下。稻草换成了锦被，掉了茬的海碗，也被换成了上好的官窑青瓷。
胤昭走进去，转身把擎宇留在外面，自己把牢门关上了，还伸手要链子。狱卒哪里敢给？转头看着自己上司，霍诀皱着眉给了下面人一个眼神，狱卒拿着链子忙不迭的跑了，没人敢锁门。
这时方瑜也来了，他穿着一身淡青色便服，顶着比锅底还黑的脸走进来。方瑜抬手布下一个结界，胤昭走上前来环住他的腰，将头靠在他肩膀上。
“你不必总牺牲自己来成全我。”
胤昭没说话，她此举不过是为了给他们彼此一个台阶下。老臣不会再揪着废后的事不放，方瑜也不用因为坚持不废后和整个朝廷对抗。
“你这样…倒显得我是个废物，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护不住。”
“在他们眼里，江山自然更重要一些。”
“可在我眼里你更重要。”
胤昭笑了一下，狐狸似的眼睛眯起来，很好看。方瑜把兵符还给胤昭。
“你拿着吧。”
“这可是兵符。”方瑜惊讶。
“一个铁块而已，没有我这张脸好使。”胤昭笑道，紧接着她从他的怀里出来，退后两步，“回去吧，皇帝在大狱里呆着像什么话。”
“皇后在大狱里呆着像什么话？”方瑜反问。
胤昭笑而不答，只是把他往外面推，“回去吧，我等你来接我。”
方瑜最后在她头上落下一吻，转身出去了。他走了，结界也消失了。她没有理会旁边老人的喋喋不休。她收起脸上的笑意，慢慢向后退，退到了角落的阴影里坐下。她开始思索为何觉得这种心寒的情绪她并不陌生，还有些早知会如此的感觉。
还没等理出头绪，只听吱呀一声门再次被打开。胤昭还未收拾好脸上的表情，被来人撞个正着。
她缩在角落里，小小的一团，和刚才笑吟吟的样子完全不同，只能感受到她身上的落寞。来人的心狠狠揪了一下，几步走过来抱住她。
“你怎么又回来了？”胤昭诧异的问。
方瑜去而复返。
“来陪你。”方瑜言语间都是宠溺，“一会擎苍会把折子连同饭菜一起送来，明早早朝擎宇再来替换我。”
“你这…又是何必…”胤昭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贪婪的闻着属于他的气味。
“成亲那日你亲口说的，荣辱与共。”方瑜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想把她刚刚的落寞都驱赶干净。
*
而胤昭这一来，就一直没再出去。
朝堂上安静了，宗门又不安分了，几次麻烦都找到了她家里去。入魔并非她所愿，杀了陆吾接管魔宗，也是因为陆吾杀了浮黎在先，也不是她主动为之。
她的家人更是没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可世人都会认为，既然都姓司马，那必然是沆瀣一气的鼠蚁，必定是一类货色。
擎宇带着一队禁卫军，直接住在了司马府上，守卫其安全。
方瑜回到大狱，几次都撞见她落寞失神的样子，无由来的心里发慌。总感觉眼前这人，他抓要不住了。
*
方瑜上朝去了，魔宗又来劫狱，还不等出手就被胤昭拦下，“别伤人，我…本座回去。”
魔宗的人一愣，也不知为何死也不回去大司命突然松了口，都兴高采烈的拥着人往外走。胤昭回头看了一眼阴暗潮湿的牢房，狭小的床榻根本容不下方瑜的身量，他的脚总是漏在外面。
今天的锦被也还没叠起来。破旧的木桌上放了一盏上好的煤油灯，他用过的朱笔镇纸都还放在上面。一切都还等着他下朝回来。
方瑜还没找到一个接她出去的办法，皇帝也不可能一直住在大狱里…
胤昭深吸口气，抬步走出了牢房。两个狱卒像鹌鹑一样瑟缩在角落。她拔出其中一人的佩剑，在二人左手臂外侧划了两道口子，她说，“跟书院大先生说，是我伤了你们，请他们把我逐出师门。”
两个人愣在原地，这几天相处下来，他们也清楚皇后娘娘并非传言中那样人神共愤。用那么大一柄剑划出来的小伤口，就是破了皮，都没见血。还没等二人回应，胤昭扔了剑，跟他们走了。
外面日头正足，空气干燥清新。在阴暗的牢房里呆久了，不适应外面的光线，晃得她闭上了眼睛。
一个穿着锦衣的胳膊递到她手边，轻声道：“大司命。”
是无支祁，他也来了。胤昭嗯了一声，手搭在他胳膊上，随着他走了。
等方瑜回来看到的是空空的牢房，他沉声问，“人呢？”
两个狱卒把事情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娘娘说…她勾结魔宗，叛逃书院，伤了卑职…请…请各位先生…把她…逐出师门…”
方瑜默不作声，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出。光一个背影就能感受得到这人的怒气。突然方瑜将破木桌一掌掀翻，镇纸、笔墨掉了一地，然后他转身离开了。
她早就想着要离开了！从那天她自己走进大狱开始，她就在盘算着怎么将众人摘干净，怎么把矛头对准自己。
荣辱与共是她亲口说的，一旦方瑜出了事，她恨不得把命搭进去。可每次她有点什么事情，瞒得密不透风，跑的比兔子都快，像猫似的躲起来，自己舔舐伤口，等一切处理好了，再笑吟吟的回来，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方瑜越想把她护在身后，她越是冲在前面。世人说她邪魔外道，说她妖后蛊惑圣心，她一句辩驳都没有，都默默承受下来。直到她看到身边的人因为她被逼到无路可走，她离开了，这样大家的日子就会回到没有她的时候…
她什么都没带走，甚至身上穿的还是她进来那天的衣服，霜花剑，柳叶刀都留在了书院，孑然一身。
*
胤昭回到神木林的第一件事，便是做了巨大的个结界，将人族和魔宗隔开。这结界用了很多魔宗心法，不得要领，没人打得开。
她终于把自己关了起来。
她整日也是无精打采，偶尔上个朝，调节一下各部落的小打小闹，偶尔抄抄经。
抱怨着朝上的人都是傻子，也抱怨抄经根本不能让心静下来，无支祁站在一旁静静的听着。
各部送来登基贺礼，吃的用的，摆的穿的，甚至送来不少长相俊俏的美男子。挖空了心思的想博大司命一个开心。可胤昭的神情始终的淡淡的，宴会还未结束，杯子一扔，借着身体不适的由子就走了。
*
书院的各位先生陆陆续续来找过几次，可他们都是无功而返，一个不拉的都领了一碗热腾腾的闭门羹。
这天，一个身着草原贵族服饰的女子，提着把刀气冲冲的冲到大殿。
胤昭喝得有些醉了，抬起眼皮看向来人，笑道，“阿史那部王妃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啊？”
“你每天都是如此？！”胤昭脚底下躺了不知道多少个酒坛，桌上还摆着好多没开封的，无支祁就默默站在一旁，酒没了添酒，菜没了加菜。
“左右也无事，喝多了就能睡着了。”
胤昭说着眼皮又合上了，往椅子里舒服的一靠。
方琬把矛头转向无支祁，“你就这么看着？”
无支祁无奈一摊手，“奴才……也不敢管啊……”
方琬转头把胤昭的横刀抽了出来。那把刀不轻，她需要双手才能握得平稳，“你心可真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