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本就是掌门，宫羽被他拿走也是理所应当，就算是真为了进那个地方，凭他的能耐也出不了什么事，没准还能称霸一方呢！那地方乱来乱去的，有个人去治治也好。”省得天帝老儿总拿蛮荒说事，匡他长留弟子当前锋。
称霸一方？就子画那云淡风轻的性子能有心思干那事？
摩严低骂一声：“简直胡扯！”
袍袖一挥站起身，踱着步子焦躁地走来走去。
“依我看，定又是因那花千骨！若不是她有需要，子画会突然打起蛮荒的主意？就算不伤不死，也不应该这么冒险！那蛮荒是什么地方，是被六界遗弃，全无秩序的混乱之地！子画就这么单枪匹马闯进去，简直不计后果！他有考虑过我们，考虑过长留吗？！”
笙箫默撇了撇嘴，幽幽出声：
“考没考虑过你会不知道……”
真要考虑，就不会五百年来独自一人到处飘了。
“你……”摩严一梗，怒火又蹭蹭上涨几分。
这个师弟关键时候起效是起效，但近些年隔三差五的总爱噎他。
他不就从前看花千骨不顺眼明里暗里多使了些绊子吗？
子画这样，他也这样！
怎么的？他这个师兄还关心错了？维护错了？
他尽心尽力做这么多，不都是为了他们，为了长留？
一个两个的心里究竟还有没有他这个大师兄？！
“我阻止不了子画，也懒得阻止！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想为那个花千骨做到什么地步？！”
“你即刻安排人手去蛮荒入口外守着，若出来时人当真狼狈不堪也好早些应对，省得平白让人看了笑话！我长留名派之荣，掌门之名，断不能又让那花千骨损了！”
话落，气哼哼一甩袖，大踏步离去。
这个花千骨，净会拖累人！
笙箫默目送摩严离去，想起自家大师兄方才气愤又强作不屑的模样，抚着下巴笑的格外深意。
对比掌门师兄，大师兄摩严确实嘴硬冲动了些，但关心他们的本意跑不了，既然他有意“提醒”他，那他就勉为其难跑一趟吧。就当是尽尽为人师弟的义务了。
蛮荒。
花千骨睫毛微颤，模糊的视线中似有点点微光在闪烁，她闭了闭眼再睁开，发现自己正靠在白子画怀里，不远处燃着一个小火堆。
冷风从山洞的入口处灌进来，将本就不大的火焰吹得摇摇晃晃的，却始终不曾熄灭。
冰天雪地里，他如何弄的火堆？
花千骨抬眼打量白子画，发现他还睡着后小心翼翼去挪腰间的手，想静悄悄起身出去看看，若风雪小下来后便计划计划后面要走的路线和要去的地方。
蛮荒这么大，一味乱找不是办法。
刚手撑地挪开一点，腰肢猝不及防被又环住，白子画靠在洞壁上眼也不睁道：
“天黑了赶不了路，继续睡吧。”
花千骨一怔，“入夜了？”明明她睡的时候还是白天。
转念一想，指着火堆问：“你怎么点的火？”
没有柴，风又这么大，这火怎么烧起来的？还一直不灭。寻常火折子没那么大能耐吧？
白子画缓缓睁眼，低头看着她被火光照得微黄明灭的脸庞，眼中暖色漾开。
“那会儿看见了些裂云蛇，就抓来了。”
裂云蛇？花千骨用心想了想，半晌惊呼：“不会是《七绝谱》上那种吧？！”
怀中人大眼睛眨巴眨巴的表情很可人，白子画没忍住掐了掐，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淡，”嗯。”
这下换花千骨不淡定了，她使劲挣开腰间大手，三步做两步跑到火堆前蹲下，顾不得火苗的烫手边捏耳朵边扯“柴火”出来，心里不住祈祷“要剩下，千万要剩下啊！”。
白子画没想到她会拨蛇骨，忙过去扯开，拉过她被烫得微微起泡的手指眉头紧蹙，弄了洞外的雪团化成水给她浇上。
“火还燃着，你拨骨头作甚？不知道疼吗？”话语中已带了几分不赞同和心疼。
花千骨自觉理亏没反驳，吐吐舌头，低头看脚边剩着的几节蛇骨万幸般松口气。
“早知你烧的是裂云蛇的骨头，我该早些醒的，这会儿就剩这几节了。”
唉，可惜了。
脑袋被狠狠一弹，白子画被她一副要骨头不要手的表情气到了，语气都带了几分师尊独有的威严。
“下次绝不可再伸手进火里，知道吗？”
小徒弟乖乖点头，等手不疼了立马蹲下看骨头，来回倒腾的模样认真中透着忘我。
……
他还比不上几根骨头？
白子画蹙眉蹲下，身子将火光挡了点，花千骨嘟嘴推他一把，嘟囔着道：“你往边上待些，我看不清了。”
本来天就黑，山洞里全靠火堆燃着，看东西模糊微弱得紧，他这一挡，她更看不清了。
白子画眉头蹙更紧了，步子一挪让开了点，脸色却不怎么好看。
花千骨全副心思都放到了蛇骨上，等将三节残存蛇骨的情况看完不由得笑了，嘴里喃喃着“总算找着了”“就是这种”“之前果然没配错”芸芸，珍宝一样摸着骨头回到原先位置坐下。经过白子画身边连停顿都不曾有。
……
正翻来覆去看得起兴，蛇骨忽然被拿走，花千骨愣愣抬头，白衣仙人背对火堆居高临下看着她，神情隐在黑暗中看不大清。只一身白衣格外醒目。
“怎么了？”
寂静中一声似有若无的轻叹，白子画拂袖坐下，随手将森白蛇骨放到一边。
“夜里光线不好，看久了伤眼睛，明日再看吧。”他瞥一眼地上的蛇骨，淡淡问道：“怎么突然对裂云蛇感兴趣？”
《七绝谱》上记载，裂云蛇是蛮荒严寒之地的特有物种，银色蛇身，红色蛇眸，蛇胆蛇身具备五行中火的属性，遇热可燃，蛇群利用这点保护自己，有心之人则抓他们取暖供火，甚至用作交易。
小骨这般稀罕几节蛇骨，是为什么？
花千骨看他一眼，不语。想越过他继续看宝贝，手刚一伸过去就被轻轻一扯倒进了充满冷香的怀里，白子画一手握她下巴，一手捏她鼻子，蹙眉冷道：“明日再看。”
这一世的小徒弟越发不听话了，若是往常早该收心了才对。她本就身体不好，晚上光线差的情况下看东西，眼睛会受不住。就算是神身也不该这么糟蹋。
脸色冷下来的师父还是有点吓人的，花千骨最后不舍地看眼蛇骨，撇撇嘴转过脑袋，憨憨拿起白子画的衣袖擦下巴。
师父手里拿过骨头又来捏她下巴，不知道沾没沾上灰。这一世她要好好对待自己这幅皮相，说什么也不能埋汰了。
大花猫要不得。
白子画看得哭笑不得，看似用力实则很轻的戳她脑门，“动作倒是熟练”。
前世今生，小徒弟惯爱弄他袖子。做噩梦不敢睡的时候抱着，下凡游历时扯着，闲来无事捏来把玩，如今又拿来擦灰……
功能倒是开发的齐全。
花千骨哼哼两声，确定下巴上没灰后才安心下来。看看自己的，再拿白子画的进行对比，一红一白倒是相得益彰。
白子画眼眸微动，“小骨，你很喜欢红衣服?\"
这一世从相遇开始，她就穿着许多不同颜色不同款式的衣服，绯红和胭脂红最为常见。记得不错的话，前世的她分明偏好素色。
睡完觉头发有些乱，花千骨偏头耐心地梳理着，头也不抬道：“嗯，以前喜欢素色的，但后来发现红衣服更适合我，就多买了些。”
按东方的意思就是，现在的她哪怕穿着白裙也自有一股惑人气质，与其强扮清丽，倒不如顺着该有的风格走，明艳浓烈也不失为一种美。
小时清丽可人，大了倒是全然反过来了，她始料未及，再不适合像从前一样因他的喜好将自己装扮成清纯可爱的小女孩了。
也许，认认真真做自己才是真的自己。
是说浓丽的五官？
白子画挑眉看眼她的脸，倒是认同。
如今的小骨，是该打扮明艳些……
拿不到蛇骨，花千骨一觉睡饱左右无事，懒懒靠到他肩上，俏皮玩着手指道：
“你刚不是问裂云蛇的事吗？其实是曾经有个人托我制药，药方里恰好缺裂云蛇的蛇骨，凡间没有，蛮荒又进不来，就没制成。后来那个人没等到药病死了，这事就自然而然成了我的一个遗憾。”所以，她才会着急忙慌去挑火找蛇骨。
本来还想回头抓条活的来着，谁曾想师父大人出手了，既然有现成的，不用白不用。
白子画却是挑眉。
“寻常凡人用不上烈云蛇做药，你要救的是仙妖？”
“真聪明。”奖励性亲他一下，花千骨轻笑着回答：“是一对七百年道行隐在人世生活的虎妖夫妇，他妻子被人暗害难产，万般无奈下求到了我头上，好在没怎么做过恶，我就答应了下来。但……”
后面的事不用想也是个悲剧。
白子画眼中波动一瞬，理着她的额发轻道：“人各有命，尽力就好。”想要裂云蛇入药，已是很不易。
“……我知道。”
半大男孩露着虎牙的笑颜不停在眼前浮现，低头间眼角已带了几分湿润，她侧头擦去，再抬首已是平静。
“人各有命，挺好的……”往后，再不会有人声声叫她“娘亲”了 ，该走的，总是留不住……
花千骨掩饰得快，白子画却分明注意到了她骤然低落的情绪，想安慰却不善言辞，只得轻轻将人拉入怀里。
小骨今世的百年，他一无所知，无从劝慰。
鼻尖萦绕着熟悉的冷香，恰如他这个人一样沉静又清冷，花千骨浅浅呼吸着有他的气息，想消去脑海中让人疲惫的流光碎影。可不过一会儿，另一幕画面猝不及防跳出，心脏顿时如被刀刮。
瑶池之战，仙魔狂舞，姐姐沉睡，东方惨死，小月被诛，正道之人哪一个不是在欢呼？
爱别离，怨憎会，撒手西归，全无是类。不过是满眼空花，一片虚幻……
好一个虚幻！
说不清道不明的一股情绪袭上心头，花千骨眼眸睁开，“嚯”的一下站起，抬步便往外走。
“小骨？”白子画突然被推开，愣了下后下意识去抓她，却被大力甩开，再抬首只看见了一晃而逝的绯红衣摆。
“我想一个人静静，不要跟过来。”
白子画很想尊重她的意见，但洞外冰天雪地，她又身体抱恙，如何能就这样跑出去？剑眉紧蹙，白子画犹豫片刻，还是跟了出去。
夜色下的雪原寒风呼啸，冰霜恒久，哪怕在深沉墨色的笼罩下依旧披着纯白的外衣，夜晚只将她圣洁的身体微微蒙尘，却无论如何消弭不了其存在。花千骨着红衣穿行其上，几个呼吸间的功夫竟已走了近千米。白子画恐她出事，想也没想取了血珠追踪而去。
没了法力用不了牵丝术，所幸还有血珠。
*
久不见动静的女娲石再次活跃，花千骨只感觉一颗心正急剧膨胀，像干燥的抹布突然被灌了水，沉甸甸之余还饱和的过分，她用尽全力想压住心底那股极莫名的暴躁与怒意，不成想越压越强烈。愈来愈多的过往记忆冲出木匣，被女娲石催逼出不可负担的痛苦与爱恨，
若非离开的及时，她恐怕已忍不住对子画动手了。
可明明告诉过自己不再纠结于过去的……
今夜这女娲石到底怎么回事？难道是她的另一魄有了踪迹？
花千骨想再走远些等待情绪过去，耳边却忽然传来低低的吼声，随之而来的还有地面的轻颤。
她惊诧望去，只见暗沉夜色中陆陆续续现出几十双银白的眼睛，庞大的生物挪动着不甚灵活的身体步步逼近，骇人的压迫感逼得她不得不后退。
她居然闯入雪人的老窝了！
意识到这点后花千骨的第一个想法是跑，可转身一看全是虎视眈眈的雪人，他们呈圆形将她包围，铜铃大的双目染着显而易见的怒火。花千骨小心环视一圈，不出意外地见到了之前在山崖上那个雪人，他小小的身体与红色的双眼在一众同类里鹤立鸡群，却站在队伍最前方呈领导状态。
花千骨心里一咯噔，下一秒雪人仰头一吼，整个族群犹如士兵得到命令般气势汹汹冲了过来，行走间宛若地震。
要不要这么衰？
花千骨运起内力凌空一个翻转，堪堪躲开几只扑过来的雪人，刚一落地又急忙闪避其他的，腰间的重华神鞭感知到危险立马跑了出来。奇怪的是，当花千骨握住它时，本想简单自卫的想法竟一瞬间变成了反抗。
心底的狂躁似乎找到了宣泄口，红色微光自眼前闪过，幽紫双眸下的世界瞬间变为了压抑的灰茫，而一只只雪人就是血腥战场上最不可饶恕的恶兽。
有人在耳边轻语：铲除他们，一个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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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子画追过来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他惊愣地看着一地血色，空气中满是浓重的血腥味，近百只雪人的尸体横七竖八倒着，巨大伤口与灼烧痕迹一看便是花千骨的长鞭和魂火造成的。现场凌乱血腥得宛若人间地狱。
若非亲眼所见，他绝不相信这是花千骨做的。
小骨没有法力，身体不好，如何能一人杀死这么多雪人？
熟悉的慌乱袭上心头，白子画眼眸一颤，快步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