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队拿到事故当天的监控录像，看过之后，惴惴不安地送到病房里。看见陪在病床边的男人，恭恭敬敬地敬礼。
“东西拿来了？”
“是。”胡队有些紧张。“就……”
“怎么这个表情？”
“小卫他……”
“怎么了？”
“小卫他真的尽力了，不是他的错。”胡队刻意压低音量，生怕吵醒好不容易深度睡眠的卫儒孟。“但是遗憾的是，最后没能拉住。”
男人眉头皱得更深，起身接过胡队手里的手机。病床另一侧的女人凑过来，两个人仔仔细细地把当时的监控视频从头看到尾，来回放了两遍，这才交还手机。
男人坐回儿子身边，轻轻揉着他的脑袋，眼眶通红：“不要自责，你做得已经很好了，不要把责任推到自己身上……你已经做得非常好了，爸爸为你骄傲……”
因为那瞬间的反应还是够快的，做法也符合训练标准，只是开始或许有些慌乱。但最后抓住她的那一刻，监控清清楚楚地记录下来，卫儒孟真的尽力了。
女人坐在旁边抹着眼泪，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胡队收起手机，有些疲惫地看着依旧在睡梦中的人：“那我去安排小卫回家的事宜，立刻安排队员帮他收拾东西。”
“好，麻烦你了。”
“是。”
……
第二天早上，医院外面人声鼎沸。不知道谁把那段监控传出去了，总之医院门口围着不少记者，还有凑热闹的群众。
或许是因为医院职工小区并不封闭，而这种事传得比什么都快，大家自然就知道这几天发生的事。再加上监控视频的有力佐证，大部分赶来凑热闹的人都和记者的想法差不多，想看看这位差点把那位年轻有为的医生救起来的英雄究竟是什么人。
徐御荣听说了医院外面的事，气得当场把桌子上的东西全扫到地上。好不容易冷静下来，披着白大褂往卫儒孟的病房赶。
他这几天也不好过，于情，他丢了个学妹，而且是一直以来看着长大的学妹，他早就把她当亲人了；于理，有人那会儿担心院里少了个医生会造成人手无法协调的问题，然而一问才知道，她已经把自己手头上的事情全部解决完了。
所以她是真的趁着所有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情，并且也处理好了自己的工作的时候，才毫无牵挂地走向那个世界。
真是个笨蛋啊。
在门口碰见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的靳羽嘉，徐御荣还有些茫然：“怎么站在这里？有事要找卫儒孟？”
“嗯。”抱着盒子的靳羽嘉点点头，嗓音沙哑。“但是殡仪馆那天的事实在……我不知道他这个时候去见他方不方便。”
“没事的，进去吧。”
卫儒孟还在打针，估计刚醒没多久，妈妈正坐在床边给他搅着碗里的粥。注意到两个人走进去，卫儒孟并没有太多表情，视线依旧落在面前的相册上。
徐御荣简单跟床边的人说明情况之后，带着她暂时退出病房。
“告别仪式那天的事，对不起。徐御荣跟我说了松松……松松遗书的事情，我不应该冲动之下对你动手。”靳羽嘉微微颤抖着。“我今天来，想给你点东西。”
卫儒孟依然没有反应。
靳羽嘉把怀里的盒子放在他面前，轻轻打开。
病床上的人突然顿住，愣了半晌才回过神，下意识去触碰那条叠得整整齐齐的水蓝色纱裙。
“这是她的伴娘服，她自己选的颜色和款，我给她做的成品。我们两个都忙，我婚礼时间也推了好几次，当时她好不容易有空陪我去试婚纱，我让她试试伴娘服，她立刻就看中了这条裙子。穿起来很好看，真的很惊艳。她说，虽然她害怕和别人组成家庭，但是如果她结婚的话，她不想要那么华丽的婚纱，只想要这种简单的裙子，我说好，到时候我给她设计。我婚礼时间定的是明年春天，我想在我婚礼上把我的捧花直接交给她，甚至……甚至她跟我说你们两个和好了之后，我想过，到时候我把你们都请过来，我亲手把她交给你，因为……因为交给别人的话我不放心……她真的……我还拍了当时她试这条裙子的照片，我工作室员工也说很好看，帮我把照片洗出来了，我都放在盒子里了……”
卫儒孟从盒子底层抽出那几张照片，轻轻摩挲着她的脸，再眨眼的时候，眼泪已经掉下来。
“所以你爱她吗？她对你来说到底是什么啊？”
病床上的人没说话，就这么盯着照片里的人。
都是他熟悉的，又有些不熟悉。
他没见过她穿这样的裙子，以前见过的大多是学院风格的短裙，这条抹胸长裙直到膝盖，背部还有镂空刺绣。至少她穿在身上的效果，瞬间让他呼吸困难，美到心慌。
“松松听你说过一句真心话吗……她是不是到死都没听你说过爱她？”
还是没有应答。
靳羽嘉怕自己再说下去又要失声，还是捂着脸转身离开。
一个到死都没听过他说爱她，一个等到她死都没告诉她到底爱不爱她，真的不知道谁应该更悲哀。
但松松已经付出了性命不是吗，哪怕到最后，她也不配得到爱是吗。
卫儒孟默默把盒子重新盖上，小心翼翼地拂去盒子上的灰尘。捏在手里的几张照片，被他轻轻夹在相册的最前面几页，那些镜头里没有她的照片都被换到后面。
合上相册，重新抱紧，憋了太久的情绪再次爆发。
她确实到死都没听他说过爱她，这是他此生最大的遗憾，没有其二。
既然重新见面的那瞬间就已经确定是她，并且屡次和自己的战役都仓皇落败，那他为什么没能说出口。如果早些说出来，会不会结果完全不同。
可是，都已经迟了，不是吗。
顺利办理出院手续，徐御荣为了避免他们一家人被外面的记者和围观群众包围起来，还是直接把他们带去了地下停车场。卫儒孟把相册放进盒子里，直接抱着盒子坐在爸爸的车后座，安安静静地闭着眼。
“这几天谢谢你了。”
徐御荣点点头：“应该的。回去之后要多多注意小卫的精神状况和心理健康，我怕他一时半会儿走不出来。”
“你也很累了，这段时间的事情真的……真的太辛苦你了。”
“你们开车过去注意安全，部队那边应该有人会送去高铁站的吧？司灏聪我早上安排医院的医生把他送去高铁站了，刚刚还给我发消息说已经开车了，他妈妈会在部队那边等你们。”
“好的好的，谢谢。”
“一路顺风，注意安全。”
徐御荣目送两夫妻上车，看了眼坐在后座的卫儒孟，重重地叹气。
没有人能走出生离死别之痛，他知道的。就算顽强如卫儒孟，也需要大量的时间来让自己的情绪重新稳定下来，只是希望他不要像宋淮那样变成病态的悲哀。
那么，一路顺风。
卫儒孟，也希望你之后能找到抚平你内心所有痛苦的那个人，祝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