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城市的喧嚣逐渐寂静了下来。
杭合没有在房间睡觉，只是独自站在阳台上。
虽然已经入冬了，可杭合还是忍不住开了一瓶冰啤酒。
街上也不再是车水马龙的景象，而是一片寂静。
除了月光以外，唯一的光源便是那孤零零的路灯灯光。
有些空荡。
忽然他听到身后的门被拉开了。
杭合回过头，发现阮心白正满脸担心的看着他。
“你还没睡？”杭合疑惑的问道。
“没有，睡不着。”阮心白摇了摇头，上前站在了杭合身边。
杭合看着阮心白单薄的睡衣，于是脱下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
“谢谢。”阮心白笑着说道。
杭合摇了摇头，转头看向楼下空旷的街道，轻声问道：“有心事吗？”
“嗯。”阮心白轻轻点了点头。
“我也是。”
阮心白犹豫片刻，随后终于是下定决心一般，开口问道：“你是喜欢那个女孩吗？”
杭合顿时愣住了。
他思索许久，终于是开口说道：“我不知道。”
“这样啊。”阮心白轻声道：“你为她做的这些，仅仅是为了报答她吗？”
杭合没有回答。
空气在这一刻沉默了下来。
阮心白也没有追问，只是紧了紧自己的衣服，和杭合一起看着外面的街道。
“她是我人生中第一个愿意为我流泪的女孩，也是我人生中第一个愿意为我拼命的女孩。”杭合缓缓开口道。
阮心白疑惑的抬起头看向杭合。
“就像你说的，每个猎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我也有我的故事。”杭合轻声说道：“我有一个酗酒的父亲，有一个戳瞎了我眼睛的母亲，而且他们都喜欢家暴。”
“虽然我从来没有埋怨过，但我打心底里讨厌我的人生！我觉得这并不过分，怎么会有人能接受被自己的亲生母亲戳瞎一只眼的人生！”
“我总是忍不住在想，就算是一个犯下了滔天罪行的畜生，也该有一个爱他的母亲吧！那我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会让自己遭到所有人的唾弃！”
阮心白有些惊讶的看着杭合。
杭合苦笑了一声，继续说道：“所以啊，其实我早就坚持不下去了。我想着再有几年、最晚上完大学我就放弃，这么烂的世界谁爱呆谁呆！”
“包括你看到的我坚持不懈地狩猎，其实我没有那么高尚，我只是觉得能这样死去也挺好的，或许这样就有人能记住我了。可就是这种念头下，蓉蓉姐她出现了。”
“她是我人生中第一个为我流泪的人，也是第一个替我挡在枪口前、愿意为我去死的人。她让我觉得，或许我的人生也没那么无药可救。”
杭合静静的看着窗外，眼眶不自觉的湿润了起来。
他注意到了，此刻杭离正站在他身后看着他。
但杭合没有回头。
空气再次迎来了片刻寂静。
“这样啊。”阮心白点了点头，失落的笑了出来。
“对不起。”杭合轻声说道。
“道什么歉呐。你们还没有结果，也就是说我还有机会不是吗？”
“可是...”
“别反驳我！”
杭合不由得一愣。
阮心白缓缓低下了头，声音逐渐颤抖了起来。
“别那么快反驳我，别让我现在就失望。”
“杭合，求你了。”
杭合看着阮心白的样子，有些不知所措。
“杭合，你知道吗？对我来说，你也是我人生中的第一个人。”
“自从妈妈死后，我在这世上便无依无靠了。”
“杭合，你是在那之后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愿意关心我的人，你也是我最重要的人。你知道凌蓉蓉对你有多重要，那你就应该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
阮心白擦了擦眼泪，抬起头看向杭合：“我已经体会过失去亲人是什么感受了，所以我宁愿让你先失去我，我也不想再失去你。”
“所以杭合，求求你不要丢下我。”
杭合看着阮心白，沉默许久，终是缓缓伸出了双手，轻轻擦干了她的眼泪。
杭合紧了紧阮心白的外套，认真道：“我向你保证，不论发生了什么，我都不会丢下你。”
阮心白用力抱住了杭合。
而杭合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揉着她的头。
不知不觉间，阮心白的呼吸逐渐缓了下来，在杭合的怀中睡着了。
而杭离也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杭合小心翼翼抱起阮心白，将她抱回了她的房间，随后轻手轻脚的退了出来。
在他悄悄关上房门之后，他的背后忽然响起了一道声音。
“没看出来，你原来这么温柔啊。”
杭合浑身一震，随后激动地回过头。
凌蓉蓉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蓉蓉姐？你醒了？你什么时候醒的？！”
“下午我就醒了，躺在床上玩手机来着，我喜欢赖床。”凌蓉蓉笑着坐到了沙发上，并示意杭合也坐。
杭合坐在她身前，满脸兴奋地看着她。
“所以，那是你的新女朋友吗？”
“怎么你们每个人都这么说。”杭合无奈的说道：“她不是，她只是我在青山市一起狩猎的伙伴。”
“嗯，挺漂亮的伙伴。”凌蓉蓉满脸玩味道。
杭合叹了口气，随后看向凌蓉蓉，心情有些纠结。
“想问什么就问吧。”凌蓉蓉笑道。
“蓉蓉姐，你为什么要成为影子猎人。”杭合犹豫地说道。
事实上他真正想问的是，凌蓉蓉为什么要为他做那么多。
而凌蓉蓉自然看出了杭合的心思。
“我看你刚刚在喝啤酒，能给我拿一瓶吗？”
杭合点了点头，给凌蓉蓉取了一瓶啤酒。
“呜啊，真爽！”凌蓉蓉痛饮了一口后兴奋地说道：“我都半年多没喝过啤酒了！”
凌蓉蓉看了一眼杭合，随后笑着说道：“你知道吗？其实一开始看见你时，我对你并没有什么好感。”
杭合有些疑惑的看着凌蓉蓉。
“当时我对你了解不多，只知道你是一个有异能的小孩。当时我想着，你这种孩子老老实实的接受封印，然后回去上学不就好了，凭着好日子不过，跟着瞎凑什么热闹。”
“而当得知你不愿意成为猎人之后，我对你就更加厌恶了，我坚信你只是把这当成了一场游戏，把自己当成了电影小说中的主角。”
“所以当你提出要牺牲成洛时，我对你的厌恶就到达了极点！我觉得你根本不知道那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凌蓉蓉喝了一口酒，继续说道：“我对你印象的改观是从你被欺负开始的。那时的我觉得我或许对你的印象太苛刻了，你毕竟和我们有着不一样的人生。也从那一刻开始，我对你的情绪从厌恶逐渐转变为了同情。”
“而我真正意义上对你的改观，是在你控制成洛的那天。”
“虽然那对你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但你回想一下当时的场景，铺天盖地的鬼魂再加上一只极度可怕的恶鬼，一般人早就跑了，甚至是入行许久的猎人见到这情况也会打怵。”
“但你留了下来，还帮我们解决了问题，所以从那次事件开始，我对你便有些好奇了。后来，我跟大家都了解过你，也调查过你，而这也让我对你的印象有了本质的改变。”
“了解到你的经历后我得出的结论是，你的生活根本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凌蓉蓉苦笑着说道：“所以我想啊，一个这种有着如此悲惨经历的人突如其来的得到了力量，他真的不会报复世界吗？就像猎人基本上都是为了报仇而成为猎人一样。”
“但你却没有，不然当时你为什么会替我们制服成洛？你如果真的想要报复世界，完全可以看着世界毁掉！”
说到这儿，凌蓉蓉满脸欣慰的看向杭合：“我知道，你早就不怕死了，所以你的身上根本不具备任何能让一个人活下去的动机，但你却活了下来。读书，狩猎，这就是你生活的全部了。”
“所以当看到你认真狩猎时，我真的很惊讶。世界对你那么过分，你却依然愿意帮助世界？”
“所以在栩星想要控制你时，我阻止了她。我觉得，你放下偏见对世界给予的帮助，换回来的不该是这般报复！”
凌蓉蓉喝完了杯中的所有酒，深吸了一口气，认真地说道。
“所以我成为了影子猎人，这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但我觉得对你来说或许意义重大！我是个老猎人了，对我来说死在爪牙之下是早晚的事。”
“但你不一样！杭合，你还能回头。你的人生虽然是以悲剧开始，但绝不该以悲剧结束，这个世界欠你那么多，你有去讨要的权利！”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在这么悲惨的人生下还选择活下去，但既然这是你的选择，我就帮你将这个选择坚持到底！”
“所以我选择以我的自由换取你的自由，我想为你做些什么，我想让你去改变自己的人生，去获得属于你的幸福，去体会一番人间真正的快乐与美好，也算是为了表达我对你的感激。”
“感激？”杭合不解的看着凌蓉蓉。
“感激你两次拯救了世界。”凌蓉蓉笑了笑说道：“虽然大家都不愿意承认，但事实就摆在那里。这两次事件，如果没有你杭合，我们都不可能解决，无论是你控制成洛，还是为我们提供封印魔主的法阵。”
杭合看着桌子上被凌蓉蓉捏扁的瓶子，沉默不语。
凌蓉蓉毕竟老练，一眼就看出了杭合内心的想法。
她起身坐到杭合身边，轻轻拍了拍杭合的肩膀。
杭合抬起头看向凌蓉蓉。
凌蓉蓉温柔的理了理杭合的头发，轻声说道：“所以啊杭合，我很感激你能为我回来，真的很感激你。”
“但我的下场我很清楚，就像我说的，即便我不是影子猎人，我也逃离不了惨死的下场。”
“但你不一样，杭合，你还有大把的人生可以去享受。”
“所以不要再管我了。我也不会再过问你是怎么把我救出来的。”
“你可以去过你想要的人生，回去吧。”
杭合双手颤抖着伸向桌面，轻轻打开了一罐啤酒，然后仰头痛饮了一番。
凌蓉蓉就这样静静的看着杭合。
直到杭合喝完了一罐，打算新开一罐时，凌蓉蓉按住了他的手。
“杭合，刚刚你们在阳台的对话我都听到了。”凌蓉蓉替杭合擦干了眼泪，微笑着说道：“我很高兴能给你的人生带来这么重要的意义。”
“我是第一个，但我不会是最后一个，你的人生还很长，你会遇到新的朋友，新的爱人，以及新的爱你的人，就像那个小姑娘。”
“你没有必要执着于我一个早晚会被杀死的女孩身上，我不值得。”
“我担负不起你的期待，更不配跟你一起享受世界欠你的那份美好。”
“杭合，谢谢你喜欢我。我真的很高兴，但是对不起。”
杭合颤抖的看向凌蓉蓉。
“蓉蓉姐...”
“那个女孩真的不错，不要辜负了人家。”
”可是...”
凌蓉蓉轻轻俯身到了杭合耳旁，轻声说道
“这是我最后的请求，回去吧，不要再回来了。”
“就这么回去，然后把我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