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慈宁宫出来，行至半途，佟姝芸又吩咐了函茵一声，让她安排人去带胤禛两个回去，自己便没有再去席上。
除夕宫宴乃是皇帝对臣下的恩赐，自然并非只有宫妃参加。
除了宫中的阿哥们，还有王爷、贝勒、各府的王公大臣、福晋夫人，将太和殿坐的几乎满满登登。
仁孝皇后的叔父，当今太子的外叔祖，太子太傅索额图自然也能得此殊荣。
敬了玄烨一杯酒，索额图似乎有些不胜酒力，微微晃了晃脑袋，起身便离了座位。
一边站着的小太监见索额图走的有些晃悠，忙上前扶住对方“太傅大人，奴才扶着您吧？”
索额图摆了摆手“公公客气，不过是多喝了两杯，没有什么大事，公公自去忙便是，我出去透透风也就好了。”
小太监见状只能松开手，看着索额图自己晃晃悠悠的走出门，便没再管。
索额图出了门，状似无意的扫了四周一眼，见无人注意，身子微微一抖，便朝着侧边小路而去。
行不过半盏茶功夫，前方一道身影似乎早已等了许久。
听到脚步声，那人转过身来，低声道“叔祖。”
索额图停住脚步，躬身一礼“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叔祖不必客气，免礼吧。”
胤礽一抬手，免了索额图的礼。
“多谢太子殿下，殿下，此处并非说话的好地方，不知殿下让微臣来，是有什么急事？”
胤礽如今尚未满十岁，但小小脸上的坚毅之色，却让人望之心惊。
目中闪过一丝危险光芒，胤礽开口道“叔祖，我已经有数日不曾见到皇阿玛了，若非是趁着此次宫宴，如今我是同皇阿玛说一句话也难。”
索额图闻言一愣，紧接着道“殿下，皇上政务繁忙，但想必也是一直关心着殿下的。”
“关心？”
胤礽自嘲一笑，神色间俱都是寂寥“叔祖，如今后宫里头的孩子太多了，得宠的嫔妃也太多了，皇阿玛乱花迷眼，哪里还能记得额娘，记得我这个太子？”
索额图被胤礽一句话说的神色瞬变，急忙躬了身子示意胤礽住口“太子殿下，隔墙有耳，这话可万万说不得啊！”
口中劝了一句，见胤礽神色间的激动敛去些许，才又开口道“太子殿下，您刚出生便被封为太子，是储君，未来的大清之主，您与旁的阿哥是不一样的，微臣以为，您也实在不必在意如今的这什么恩宠，凭他是谁，难不成能越过您嫡子的身份不成？”
索额图瞧着胤礽的神情，便猜到对方心中的想法。
一个孩子，出生便没了额娘，被孝昭皇后养的那些日子才好些，可这位也不是个有福之人，没多久也跟着撒手人寰。
皇上是天子，事务繁忙，哪里又能真的日日关心胤礽？
长久的没有父母关心，胤礽的心里是起了些不该有的心思了。
可即便想通了这些，索额图又能做什么呢？
难不成上折子给皇帝，让他多关心些太子？
这不是给太子求宠，而是让太子将屁股底下的这个位置，拱手让人了。
胤礽听着索额图的话，原本稍稍平静的神色又添上一丝怒色“越不过我去？叔祖可知道，一旦皇阿玛封了皇后，这后宫之中的嫡子不止我一人，到时候还能有我的半分位置吗？”
“殿下，封后又如何？您是元后的嫡长子，旁人再如何，也是没有您的名正言顺，您何必在意谁做了皇后，谁有了嫡子的身份呢？”
索额图这话说的有些言不由衷。
他浸淫官场多年，家中又是累世的功勋，又哪里会不清楚前朝后宫这些污糟事？
但是胤礽还小，皇帝还在盛年，自己家里将宝押在元后这唯一的儿子身上，乃是不得不为之的做法。
不见平妃入宫多年，根本连让皇帝多看一眼都欠奉吗？
不指望眼前这位现成的太子殿下，难不成还指望平妃这个根本不得宠的小小妃位？
“叔祖，我已经十岁了，不是什么也不懂的小孩子，莫非叔祖还要告诉我，这太子身份乃是什么坚不可摧之物吗？”
索额图的话并不能让胤礽平静，反倒是让对方更加激动了起来。
皇家阿哥学的东西多，懂得道理自然更多，况且胤礽身份特殊，莫说皇帝，赫舍里氏一族就从未放弃过对胤礽的‘教导’，这孩子早熟，自然想的也就更多，如今这些话说起来，竟然让索额图心中生出一股不知该如何安慰的困顿。
但他到底是个老油条，略略整了思绪，便又换了一副神色，面上已经全然是对胤礽的关心“太子殿下，您出身尊贵，往后再有哪个阿哥，也不可能从出身上越过您去，最重要的，您不只是一个人，整个赫舍里氏一族都是您的后盾，微臣知道，太子殿下心中苦，但哪一个成大事的，没有这样的困顿时候？微臣相信，太子殿下将来一定能拨云见日，潜龙冲天。”
“会否潜龙冲天，我不知道，但如今眼前却有一事，让我心中烦闷，不知叔祖可能给我想个法子。”
胤礽听着索额图的保证，心中的烦闷消散了些许，目光看向一边长廊，再次出了声。
“太子殿下但有吩咐，还请直言便是，微臣一定竭尽全力。”
“皇贵妃是皇祖母的亲侄女，她又将四弟看的跟个眼珠子一般的重要，且叔祖也知道，四弟聪慧，不亚于我，将来若是皇阿玛真的动了封皇贵妃为后的心思，四弟便是我最大的阻碍，胤礽斗胆，还请叔祖帮着想个法子，好好杀一杀皇贵妃母子的威风。”
索额图被胤礽话中的狠辣说的眉头紧皱，一时呼吸都有些微顿起来。
什么叫杀一杀皇贵妃母子的位份？
自己一个外臣，难不成还能对皇贵妃动手不成？
既然不能对皇贵妃动手，那就只剩下四阿哥一途了。
太子殿下竟然……已经有了这样的心思。
他不还只是个不满十岁的孩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