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的余晖尚未褪尽，黄河浊浪裹挟着未散的血腥气，在暮色中翻涌。岸边的芦苇丛里，几名侥幸逃脱的倭寇如丧家之犬，衣甲残破、满身血污，跌跌撞撞地奔向下游的倭寇据点。据点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山本野狼狰狞的面庞——这员倭寇大将满脸横肉堆叠，双眼因狂怒布满血丝，腰间的武士刀随着他剧烈的喘息不断颤抖，刀鞘上的铜环撞击声刺耳难听。一旁的副将松井次郎身形瘦削如豺，眼神阴鸷得能滴出墨来，手中把玩着一把淬过毒的短刀，刀刃在烛光下泛着幽蓝的冷光，脸上无半分表情，却透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狠厉。
“废物！一群废物！”山本野狼猛地将手中的瓷杯砸向地面，碎片四溅，滚烫的茶水溅湿了跪地倭寇的衣袍。“黑田那个蠢货，带着上千精锐，竟然被一群拿锄头、挥柴刀的乡野村夫打得全军覆没！帝国的颜面，都被他丢尽了！”
逃回来的倭寇趴在地上，浑身筛糠般颤抖，嘴角淌着血沫，结结巴巴地将鹰嘴崖前的惨败一一禀报。当听到黑田被张教头一枪穿心、王虎补刀枭首时，山本野狼的脸色瞬间铁青如铁，他猛地拔出武士刀，寒光一闪，身旁的实木案几便被劈成两半，断口处木屑飞溅。“岂有此理！区区蝼蚁，也敢捋虎须！”他嘶吼着，刀刃上的戾气几乎要凝成实质，“松井君，立刻调集所有驻留兵力，再将那十门九四式山炮尽数运来！三日后，我要踏平黄河两岸所有村庄，将那些反抗者挫骨扬灰，让他们的鲜血染红整条黄河！”
松井次郎微微躬身，眼底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短刀在指尖转了个凌厉的刀花：“山本大人英明。那些贱民不知天高地厚，便该让他们尝尝帝国大炮的雷霆之威。属下这就去调集兵力、清点炮械，三日后，定要将那些村庄夷为平地，一个活口不留！”
消息如瘟疫般顺着黄河两岸蔓延，短短一日便传遍了所有反抗队伍的据点。张教头收到密报时，正在临时伤营给伤员换药，他指尖一顿，原本沉稳的脸色瞬间凝重如铁，眉头拧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十门山炮，还有三千精锐倭寇……这可不是儿戏。”他放下手中的草药，目光扫过帐内躺着的伤员——有的断了胳膊，有的腿骨被炮弹碎片击碎，还有的胸口缠着厚厚的布条，血渍不断渗出，每一个人都带着抗倭的伤痕。
王虎坐在一旁打磨着缴获的长刀，闻言猛地拍案而起，手臂上的绷带被挣得绷紧，伤口裂开的刺痛让他眉头一皱，却依旧咬牙切齿道：“怕什么！大不了跟他们拼了！上次能宰了黑田，这次照样能取下山本和松井的狗头！”
李伯拄着那根断裂的枣木扁担，慢慢走到帐中，花白的胡须上还沾着草药的汁液，沉声道：“虎子，冲动不得。上次倭寇只用两门小炮，就把王家洼炸得房倒屋塌，乡亲们死伤惨重。这次十门山炮齐轰，别说咱们这些人手，就算是铜墙铁壁也扛不住。硬拼，就是让兄弟们白白送死。”
帐角的教书先生忍着脊背的剧痛，缓缓坐起身，苍白的脸上透着几分书卷气的坚定：“张教头，李伯，依在下之见，倭寇此番来势汹汹，目的是报复和摧毁村庄，咱们若固守，正中其下怀。不如将计就计，弃守村庄，把他们引到地形险要之处，再寻机反击。”
张教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点了点头：“先生所言极是。黄河上游的鹰嘴崖，两侧是万丈悬崖，中间只有一条丈许宽的羊肠小道，正是易守难攻之地。咱们可以把村民转移到鹰嘴崖后方的溶洞里，那里地势隐蔽，还能储存粮食和物资。然后在通道两侧的悬崖上堆积巨石、滚木，再挖些陷阱，等倭寇的大炮进入通道，便堵住他们的前后退路，集中力量歼灭！”
“好主意！”王虎眼前一亮，狠狠一拍大腿，“鹰嘴崖的小道窄得只能容两人并行，倭寇的大炮根本转不开身，咱们从上往下打，保管让他们有来无回！”
接下来的三日，黄河两岸的乡亲们全员动员，日夜不休。年轻力壮的汉子们跟着张教头、王虎和李伯赶往鹰嘴崖，在悬崖上凿出固定巨石的卡槽，将一根根碗口粗的滚木用藤蔓捆牢，又在通道下方挖了数十个丈许深的陷阱，里面布满了削尖的木桩和铁刺，上面用树枝、茅草和浮土仔细掩盖，与地面浑然一体。妇女们则忙着收拾粮食、药品和衣物，用扁担挑、用推车推，将老弱病残一个个护送到溶洞中。教书先生带着几个识字的村民，在沿途的村庄里留下“慌乱逃窜”的痕迹——打翻的米缸、散落的衣物、仓促掩埋的少量粮食，甚至故意留下几具因伤势过重未能转移的伤员遗体，一切都做得天衣无缝，只为引诱倭寇步步踏入圈套。
第三日清晨，天色微亮，山本野狼和松井次郎便率领着三千倭寇，推着十门黑洞洞的九四式山炮，浩浩荡荡地朝着黄河两岸的村庄进发。队伍绵延数里，马蹄声、炮轮滚动声、倭寇的吆喝声交织在一起，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一路上，他们看到的都是空无一人的村庄，断壁残垣间散落着衣物、农具和粮食，仿佛村民们在得知大军压境后，早已仓皇逃窜。山本野狼勒住马缰，望着眼前的景象，得意地放声大笑：“哈哈哈！这些贱民果然胆小如鼠！传令下去，加快速度，顺着痕迹追击，找到他们的藏身之处，一个不留！”
松井次郎眉头微蹙，总觉得事情太过顺利，但看着山本野狼狂傲的神色，终究还是把心中的疑虑压了下去，躬身应道：“嗨！”
倭寇们顺着“逃窜”的痕迹，一路追至鹰嘴崖下。看着前方狭窄陡峭、两侧悬崖壁立的通道，松井次郎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连忙勒住马：“山本大人，此处地形太过险要，恐怕有埋伏，不如派人先去探路？”
山本野狼不屑地冷哼一声，眼神中满是轻蔑：“埋伏？一群乡野村夫，能玩出什么花样？就算有埋伏，在帝国大炮的威力面前，也不过是飞蛾扑火！传令下去，推炮前进，轰开通道，继续追击！”
倭寇们不敢违抗命令，小心翼翼地推着十门山炮，沿着羊肠小道缓缓走进通道。炮轮碾压在石子路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在寂静的山谷中回荡。通道两侧的悬崖上，张教头、王虎、李伯带着数百名反抗者屏住呼吸，死死地盯着下方的倭寇，每个人的手心都攥出了汗水。他们藏身于悬崖上的灌木丛和石缝中，身上涂着草木灰，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当十门山炮全部进入通道，三千倭寇也大半踏入埋伏圈后，张教头猛地站起身，手中长枪高高举起，大喝一声：“动手！”
话音未落，悬崖上的反抗者们立刻行动起来。早已准备好的巨石被推开卡槽，顺着陡峭的崖壁滚滚而下，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砸向倭寇；一根根粗壮的滚木挣脱藤蔓的束缚，呼啸着冲向通道，如同下山的猛虎；隐藏在浮土下的陷阱被触发，倭寇们接二连三地掉下去，被尖锐的木桩和铁刺刺穿身体，凄厉的哀嚎声不绝于耳。
“不好！有埋伏！”松井次郎脸色大变，惊声嘶吼，连忙拔出短刀下令反击。但通道狭窄，倭寇们挤作一团，前队被巨石滚木砸倒，后队想要后退却被死死堵住，根本无法展开阵型，只能被动挨打。有的倭寇想要举枪射击，却连瞄准的空间都没有，反而误伤了自己人。
“杀！为乡亲们报仇！”王虎眼中怒火熊熊，提着那把缴获的长刀，不顾手臂伤口的剧痛，怒吼着从悬崖上的绳索滑下，径直冲入倭寇群中。长刀挥舞间，寒光闪烁，每一刀都带着复仇的力量，倭寇的头颅、臂膀纷纷落地，鲜血溅满了他的衣衫。
反抗者们也纷纷顺着绳索滑下，或是从隐蔽处冲出，与倭寇展开了激烈的厮杀。张教头手持长枪，如入无人之境，枪尖如毒蛇吐信，招招直指要害，所到之处，倭寇纷纷倒地，枪杆上沾满了温热的鲜血；李伯虽然受伤未愈，却依旧挥舞着那根断裂的枣木扁担，扁担带着风声，每一次落下都能砸得倭寇骨断筋折，他眼中的哀恸早已化作决绝的杀意；教书先生则带着一群村民，专门攻击那些操作大炮的倭寇，他们用石块砸、用柴刀砍、用长矛刺，不让倭寇有任何点燃炮引的机会，几名试徒靠近炮身的倭寇，瞬间便被乱棍打倒在地。
山本野狼又惊又怒，他万万没想到，这群“乡野村夫”竟然有如此周密的部署和悍不畏死的勇气。他挥舞着武士刀，疯狂地砍杀着身边的反抗者，刀刃劈在石头上迸出火花，却始终无法冲出重围。他看着身边的手下一个个倒下，看着通道被巨石和尸体堵塞，眼中的狂傲渐渐被恐慌取代。
松井次郎见状，知道大势已去，当机立断嘶吼道：“大人！通道西侧崖壁有一处缓坡，是先前勘察时发现的退路！属下掩护，您快撤！”说罢，他挥刀砍倒两名冲来的反抗者，用身体挡住攻势，短刀舞成一团虚影，逼退了周围的围攻者。
山本野狼此刻已无半分犹豫，他知道留在此地唯有死路一条，当即嘶吼着挥刀劈开身前的阻碍，跟着松井次郎朝着西侧崖壁冲去。那里果然有一处仅容一人通过的缓坡，坡上长满了低矮的灌木丛，是先前倭寇勘察地形时秘密标记的应急退路。
“快！”松井次郎一脚踹开一名试图攀坡的倭寇，为山本野狼扫清障碍。山本野狼紧随其后，踩着散落的碎石和同伴的尸体，拼尽全力向上攀爬，后背被飞溅的石子划出数道血痕也浑然不觉。
张教头见状，怒喝一声：“休走了倭寇头目！”当即提枪追来，枪尖直指山本野狼的后心。松井次郎猛地回身，短刀横劈而出，“当”的一声挡住长枪，刀刃与枪杆碰撞处火星四溅。他死死咬住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抵挡，手臂青筋暴起：“大人快走！属下断后！”
山本野狼回头瞥了一眼，见松井次郎被张教头缠住，而王虎也正带着人冲来，不敢停留，加快速度爬上缓坡。松井次郎趁着张教头收枪换气的间隙，猛地虚晃一刀，转身就跑，顺着缓坡连滚带爬地追上山本野狼。
两人跌跌撞撞地冲下缓坡，身后的厮杀声和哀嚎声渐渐远去。他们身上都添了数处新伤，衣甲破碎不堪，沾满了血污和尘土，如同丧家之犬般沿着黄河岸边的密林疯狂逃窜。沿途不敢停歇，直到跑出数十里地，确认没有追兵后，才敢在一处破败的山神庙里停下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