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为谁活着

辛颖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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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父亲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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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雪云还在床上躺着呢,就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她彻底被惊醒了,立刻爬起来,冲到大门口,一看是自己的哥哥蓝霍根,惊慌失措地站在门外,带着哭腔说:“雪云,赶紧跟我去,看咱爸,他住院了,我前天就从老家到父母亲那里,看老爷子。进门发现什么人,都不在家?后来才知道,昨天下午,吃饭前,老爷子自己坐在写字台前,专心看报纸,时间长了,摔了跤,老太太扶不起来,请邻居帮忙,叫了个120救护车,给送到附近的医院。”

“哦,你进来吧,别站在外边,进屋说话。”蓝雪云急切地说。

这个蓝霍根,是蓝雪云父母,抱养的哥哥。比她大两岁。个子不高,浑身上下,长满了横肉,就是一个字肥。似乎整个人,是肥肉堆积起来的汽油桶,脖子和肥头几乎是上下一样宽,整个头四周。都是肉愣子。堆积起来的连环圈。横向的堆积,导致肥大的鼻子和眯成缝的眼睛,几乎淹没在,一圈圈肉波纹中,看起来,很扎眼的样子。

这个蓝霍根,坐在厅里,他心里清楚,今天是星期日,蓝雪云家里,还在睡懒觉,都没起床呢。显然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可是,自己为了让这个唯一的妹妹,负起责任来,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再看看整个房间的安静样子,就再也坐不住了,匆匆地说:“我就是来,给你说一声,还得赶紧,回医院了,你记得过来,看咱爸啊!”

“嗯,我知道了。那你就先回医院,我会及时到的。”蓝雪云跟着一起到门口,看着他走出大门,下楼去。

蓝雪云回到屋里,满脑子都是父母亲的样子,提起自己的父亲,她就不由得,心里升腾起五味杂陈的感觉。自己的父亲蓝嘉善,是西京某学院的退休教师,母亲林玉霞小学退休教师,两个人在单位家属楼住着,互相照顾着,夫唱妇随,过着悠闲的养老生活。

没办法,父亲的内心,太刚强了,根本听不进去别人的任何话,只是愿意活在在自己认知里面,认死理,才是老爷子最突出的个性。

从小到大,蓝雪云都是在和自己父亲的激烈冲突对抗中,谁也不服谁的互动过程中,逐渐明白了,自己能接受的回应方式,不时恐惧和愤怒,是骨子里的让自己舒服,让自己的内心安宁,让自己的感觉到位,让自己的心思,能随时落实到位。

表面的温顺和柔言软语,骨子里其实,自己和老爷子,是一样的刚强,似乎自己也是另一种形式认死理。

蓝雪云在厅里,收拾着东西,准备立刻到医院,去看看,不然的话,母亲一个人是顶不住的,这个哥哥,人家就是把形式做到位,拿到自己想要的面子和钱财,就会随时溜之大吉。

没办法,抱养的孩子,不是自己家庭系统里人,人家的心,始终都在自己的另一个家庭系统里。本来就不是一个系统的。所有的表面形式,是表演给外人看的。是为了遮人耳目,掩盖自己的深层目的。这么的多年了,蓝霍根这个好演员,玩这些把戏的精准精彩,蓝雪云是耳熟能详了。

她顺手给随身背的包里面,还是装上自己要看的那本书,这是自己无论走到哪里,都必须随身带的安身立命的精神支柱。

刚要出门,丈夫萧天长,从卧室里出来了,叫住蓝雪云说:“这么多年了,你怎么又来个,不声不响的单打独斗啊?我这个大男人,你的丈夫,不可能,眼看着你一个人,去面对这些困难的。稍等我一下,我洗把脸,我俩一起去,看你家老爷子。”

“嗯,我这一着急,就忘了,你还在家呢,我以为,你早就出门啦,不在家呢。”

“哦,你也是急糊涂了,我就活生生的,睡在你身边,你居然都能忘了,我这个大活人。真有你的,特立独行风格啊。我服了你了,我的夫人。”

“哈哈,又开始耍你的幽默了!我是习惯了,你不在家,忙自己的事情模式了。昨天晚上,我看了半夜书,睡得比较晚,早上就一直,沉沉地睡着,几乎忘了时间了。不是我那个哥哥,跑过来,使劲敲这个大铁门,我还睡得死死的。根本听不见的。”蓝雪云说着。

拿出冰箱里的面包和牛奶,说:“也好,刚才听我哥哥,说那意思,老爷子现在医院治疗着,我老妈,也在身边照顾着呢。那我们就吃两口东西,一起过去。”

萧天长穿好了衣服,从卫生间出来,满脸的水,走到客厅,拿起一块面包说:“这个你吃,我来个锅盔夹辣子,我这里的辣子,是前些天,才做的油泼辣子。好吃得很。你要不要来一点?”

“我吃面包吧。”

“吃好了,我们走吧!”

两个人出了门,下楼,萧天长叫了辆出租车,蓝雪云自然的跟着,她知道这些事情,自己平常一个人都能搞定,现在既然丈夫在家里,那就顺其自然跟着坐,不需要过多的打破有些基本的平衡,闹得心里起波澜,兴风作浪,不是自己要的那份宁静。

内心的宁静平和,是蓝雪云最大的需求。这样好进入自己的频道,和自己呆在一起,是自己最大的诉求和需要。脱离自己的心思和核心点,变得游离和脱骨的工具木偶,是自己最反感的。

她常常给自己的定位是,宁肯不被打扰,也不需要强行的主动控制外力,而是时刻都牢牢的,掌控在自己的身心和谐道上,才是最美好的享受。无论是什么事情,都不需要给自己加码,甚至走向自己的反面,这个是蓝雪云自己的铁律和原则。也是一种认死理的方式,在接着地气。毫不含糊和轻易妥协。

车子到了医院,住院部大楼下,两个人走下来,直接上楼去。

出了电梯口,来到护士站,蓝雪云问:“请问蓝嘉善住哪个病房?”

“309病房”

“好的,谢谢!”

进到病房里,蓝雪云看见妈妈林玉霞,坐在窗前,手里拿着一个金黄色的橘子,在小心地剥皮,父亲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床头挂着吊瓶,房间里,还有其他两个病人和家属,这是神经内科的,一个三人间病房,不见哥哥蓝霍根的影子。

母亲看见他俩进来了,笑着说:“坐吧,这会儿,还不错,安静下来了。”

“医生说情况怎么样?检查过了吗?”萧天长问。

“刚进来的那天,就给做了个ct,还是老毛病,脑梗,这次因为摔了一跤,出了少量的血,说是需要调养调养,再回家去。”母亲说。

“我俩,在这儿看着,妈妈你回家去,睡一觉。别太劳累了。你的健康,需要自己随时照顾好自己。别光顾着照顾我爸爸,把你自己给累垮了。”蓝雪云有些激动,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情思和关切。

“我不累,我昨天晚上,就在这床边上,靠着睡了一觉,一大早起来,就去给我俩人打饭菜,你哥哥,来打个到,转一圈,就走了。”林玉霞和蔼地说。

“听我的,妈妈,有你受累的时候,时间长了,人会受不了的。今天是星期天,我俩人在这儿,看一会儿,也能替换一下你。你睡不着,哪怕在床上,躺一会儿,伸伸腰,把自己放平,放松放松,也是有好处的。别犟了。回去吧。”蓝雪云走到妈妈身边,轻轻地说。

听了蓝雪云的话,特别是她的语气里,有股子久违的味道,林玉霞就起身,把手里的橘子交给蓝雪云,说:“也好,你俩人在这儿,我就回去歇一会儿了。”

蓝雪云看着妈妈同意回家,歇一会儿,就很轻松的样子说:“这就对了,把你自己先照顾好,才有机会和能力,去照顾别人。”

看着妈妈,走出门了,蓝雪云的心情,也平和稳定了,坐在床边上,看着闭着眼睛的父亲,嗯,也是真睡着了,好好歇一会儿,多好。

医生进来了,看见换人了,就说:“老人的这个脑梗,最怕摔跤,关键是要生活节奏掌握好,不能情绪过分激动,尽量保持好的心境。”

“哦,医生你好!我是老人的女儿。有啥情况,你尽量告诉我。我会及时处理的。”

“也倒是没啥大的问题,就是这次摔跤,在原来的基础上,又把梗的部位,扩大了一些。行动还能自理,老年病,就是这样的一个渐渐加重,功能渐渐退化的过程,每个人都一样的。谁也逃不掉这个结果。

区别点在于个人的心情情绪调整了。没啥别的办法。用药治疗,检查基本上,都有常规的操作程序。每个人恢复的程度和生活的质量,也是自己的修炼和控制了。我们医生也是一样的。你看看这些医生们,给别人在治疗着,回到家里,放纵自己的情绪和生活习惯,最后,还不是一样的命运和结局!”这个中年医生经验丰富,这些本质一点都不含糊。

“你说得太好了。我妈妈的性格温和,心态尤其好,没啥脾气,遇到事情,老太太不急不躁,慢条斯理,我行我素,反倒是健健康康,自己不受罪,也不麻烦别人。”蓝雪云随声应对着说。

“我看你父亲的脾气大,性格暴烈,看起来,控制欲很强啊。别看他病了,还躺在那里,发号司令呢。我看着都想笑,这种老人,最终都吃亏在,这性格上。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个规律性的东西,是最终的决定因素。谁也逃不掉的。不管是谁,和外在的任何东西都没关系,只是生命的铁律最后来说话。”医生的话是这样的有力,蓝雪云听得很认真,觉得这个医生,不是简单的看病,更像是看人的心理和性格命运。

蓝雪云看见床上的父亲,睁开了眼,发现母亲不在身边了,就声音很大的问:“你妈人呢?怎么不见了?我要大便了!”

蓝雪云一听,顾不上跟老人理论,正显出有些为难的神色,丈夫萧天长从床下拿出便盆,揭开被子,双手把老人抬起来,轻松地放到屁股下面了,盖上被子,说:“没事,你放心地拉吧,有我在这里呢。我妈回去,取个东西,一会儿就来了。大家都在这里呢,不着急!”

医生一看,女婿这么贴心善解人意,和蔼的说了声:“老爷子的福气很大啊!这么多人在身边照顾着呢。我先回办公室了。有啥事,及时找我。今天,我全天都在值班。”

“好的,谢谢您!”蓝雪云语句里,带着满足和感激。

“我老爸一辈子,都是个大孝子,看来又感受到,自己的女婿的孝敬,这是多好的天命和轮回啊!”她看着自己的丈夫,心存感激,带着欣慰的笑意说。

“你我是夫妻啊,这点事,都是我的分内之事。他是你爸爸,就是我该放在心上的人啊。上次我妈妈住院,你这个儿媳妇,也没少尽心尽力,连旁边的同病房人,都以为你是女儿呢。可见你的行为,是温暖感人的。这个也是咱俩人,几十年如一日的互动模式。”萧天长淡淡地说。似乎这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自然而然的事情。

萧天长给老人,处理完了大便的事情,清理干净了,让他舒舒服服地,躺在那里了,没事人一样,到门外楼道走了一圈。

蓝雪云看着身边的这两个男人,一个是自己的父亲,一个是自己的丈夫,发觉他们骨子里,其实都是很自我的人,作为老大,都是学霸,都是底层的农家子弟。可是居然不同时代的人,竟然是如此的形同神似,作为一个女人,自己命中的男人,竟然是这样的相似?难怪有人说,女孩子找丈夫,最终都在找父亲。这难道是轮回吗?还是某种看不见的力量在驱动着?

蓝雪云的思绪心情,总是自动地切入到了,另一个视角来展现,来内观到的,不是别人强行驱使的,而是从自己的内在风景呈现的。这是一份高度的自觉、自省、自悟之路。

只是自己的父亲,在发飙,发威,甚至发疯的时候,自己和丈夫,都能保持好的理性状态,不让外在的情绪,来干扰到自己的心境。这个实在是太厉害了。

她经常遇到这些小冲突,小矛盾的时候,自动地抽离出来,冷眼旁观,仔细观察,就像看一场戏一样,觉得很有趣。

蓝雪云坐在那里,看见旁边病床上的家属,病人在各自忙乎着,没人顾及到远处别人的事情。心想,在自己这个家族系统里面,这个基本的单元里,都是那个无形的体系力量在运行着。看看这世上的每个人,都是来自家庭,活在家庭里,最终还要,回归到家庭里去。所谓的叶老归根,就是这个自然规律。传统文化里的血缘关系,似乎更是大家看中的。

像自己父亲这样,很强硬地,在执行着,传统的忠孝二字。他一辈子,在单位忠于自己的教学事业,回到家,还是个强大威猛的家长,尤其是管控着自己的母亲,这个最忠厚温顺的女人,一个师范毕业的小学老师,两个人的组合,绝对是天作之合。

蓝雪云坐在那里,胡思乱想着,仿佛要解剖每一个,从自己眼前走过的生命体。看见那些奇妙的能量,在潜滋暗长着,在暗流涌动着,在自动自发着,好像行走在一个无边无际广袤世界。

丈夫提着晚饭,上来了,快餐、面条、包子,几样都有,热乎乎的,问她:“你想吃哪一个?自己挑吧。”

“哦,你太温暖了,我只顾着,在这里神游,你竟然把梦里的东西,都给带来了,你走在现实的,美好创造里面,你是智慧人生的典范。我吃快餐吧,你觉得呢?”蓝雪云笑着说。

“我吃面条,你是知道的,我就好这一口,你的选择本身,就是对我的成全啊。我俩这叫心有灵犀。”萧天长很得意地说。

“那就把包子,留给两位老人吧。他俩爱吃包子。我知道。”

蓝雪云刚说完这句话,母亲就进门来了。

“来,你俩,也顺便喝口稀饭,我刚才在家里,睡了一会儿,就熬了点小米稀饭,带过来。给大家都喝点。这个暖胃。是好东西。”母亲说。

“那刚好,妈妈,你顺便,吃包子吧。这是天长,刚才在医院食堂买的。你和我爸爸都吃点喝点。打完针了,晚上早点休息。”蓝雪云对母亲说。

看着父母亲都安顿好了,父亲一天的针也打完了,该用的药都用完了,蓝雪云心里一下子也轻松了。

还没等到她开口,母亲就说:“雪云,你们俩回去吧。这里晚上有我在这里陪爸爸呢。你就放心回去吧。我知道你很忙,一天到晚忙工作,忙家务,还要看书。会很累的,回去吧。”

蓝雪云知道自己的母亲,一辈子的那份善良,温柔,善解人意,是出了名的好老师,好母亲,从来都是和谐安宁,太平的生活模样。大好人这三个字,是母亲最鲜明的身份标志。

医院里的这些,细碎琐屑之事,忙活得差不多了。蓝雪云就和丈夫离开了。回到自己家里去。

两人坐的车子,还没到家呢,萧天长的手机响了。“萧老师,晚上,我们几个老同学聚会呢,咱们宿舍的小老虎,从南京过来,出差。这个家伙,毕业这些年后,一直都没见过面了。刚好这次,大家聚聚,见个面,你过来吧。”

“好的,你把地址,给我说一下,我一会儿,就过去了。咱们西京市,这几个,也好久没见了,刚好,趁这个机会,坐在一起,聊聊。”萧天长回应说。

车到了,家门口,两人一起上去了,萧天长进了家门,换了一身衣服,对蓝雪云说:“我出去了,有事电话。”

“哦,你去吧。”

蓝雪云脱掉外套,坐在沙发上,不是看电视,也不是做家务,收拾家里,扫地拖地,清理不完的家里的卫生。她在这些事情上,从来都是能将就就将就,凑凑活活的,粗枝大叶桩体。

她习惯性地,打开旁边的小灯,开始自己亲密无间的阅读欣赏,她自己,把这种一个人私密的阅读,称为恋爱式的灵魂交流。

因为只能从文思里,文字里,句子里,她总能在这里面,获得现实世界里,没有的那种感觉,那份奇迹发生的时刻,她的兴奋度,是前所未有的高涨。这份迷醉的那个滋味,是胜过日常里的其他享受。这是属于她自己一个人的秘密。她从来都发现,这些独特的体验和享受,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能够和她相通共融。

一直到很晚了,时间都似乎停滞了,神奇的凝固和享受,蓝雪云自己,就这么乐此不疲地,沉浸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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