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儿子若有所思地蹙着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沙发扶手,顾建明收回飘远的目光,重新投向床头悬挂的输液瓶。透明的液体顺着软管缓缓滴落,滴答、滴答的声响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像是在为过往的岁月敲打着节拍。他沉默了片刻,声音带着几分悠远的喟叹:“当然,或许也不止这一个事。当年在乡镇上,我跟郑东坡既是同事,也算半个竞争对手,他的工作成绩不如我出色,这事,可能也是他一直耿耿于怀的一个原因。”
“那时候我们俩一起分配过去,起点都一样,领导也都挺看重我们。” 顾建明的眼神沉了沉,像是又回到了那个埋头苦干的年代,“乡镇工作繁杂,上面布置的任务又多,我们俩各管一摊,明里暗里都较着劲。我性子轴,做事情喜欢较真,不管是下村统计数据,还是帮村民解决纠纷,都想着做到最好。郑东坡脑子活,嘴也甜,可有时候难免有些浮躁,做事不够扎实。”
“有一次县里搞农业普查,要求半个月内完成所有村的田地丈量和数据上报。那时候天天下雨,田埂泥泞难走,深一脚浅一脚的,稍不注意就会摔一身泥。我带着同事们天天泡在田里,早上天不亮就出发,晚上顶着星星回来,饭都是在村里随便扒几口。郑东坡那边进度慢了些,数据还出了几次差错,最后还是我这边抽了两个人过去帮忙,才勉强赶上期限。” 顾建明轻轻叹了口气,“后来县里表彰先进,我评上了优秀工作者,还得了个奖状和奖金,郑东坡却什么都没有。那天他找我喝酒,喝着喝着就红了眼,说自己运气不好,可我知道,他心里是不服气的。”
“还有一次,乡里要推荐年轻干部去县里培训,回来就能提拔。我和郑东坡都是候选人,最后综合考评下来,领导选了我。” 顾建明的声音低了些,带着几分唏嘘,“他那几天情绪特别低落,跟我说话都少了,宿舍里总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我想着安慰他几句,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职场上的竞争就是这么现实。现在想来,他那时候心里肯定又委屈又不甘,或许从那时候起,就对我存了些芥蒂,只是那时候的我,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根本没察觉到这些。”
“后来我跟你妈结婚,又借着培训的机会调回了城里,工作越来越顺。而郑东坡,在乡镇上又待了好几年才慢慢调回来,职位也一直比我低一级。” 顾建明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几分复杂,“人有时候就是这样,看着曾经跟自己站在同一起跑线的人,一步步比自己走得远、过得好,心里难免会不平衡。尤其是他当年还追求过你妈,最后你妈却嫁给了我,工作上又处处不如我,这两件事加在一起,他心里能舒坦才怪。或许他后来频繁来咱们家,不光是想多看你妈一眼,也是想看看我过得怎么样,心里憋着一股劲,想证明自己吧。”
赵明坐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手里的水杯都忘了放下。原本只是听顾叔叔回忆当年相遇的趣事,没想到还牵扯出这么多过往的恩怨纠葛,有青涩的暗恋,有职场的竞争,简直比电视剧还精彩。他感觉自己像是 “吃了一个大瓜”,脑子还在消化这些信息,可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毕竟从下午过来,一直忙着处理顾叔叔的事情,到现在连晚饭都没吃,这会儿饿意翻涌上来,实在难以抵挡。
他定了定神,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起身说道:“顾叔叔,案子的事你不用放在心上,我已经跟我朋友打过招呼了,他在派出所那边有关系,会帮着好好处理的,你不用担心后续的麻烦。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安心静养,好好治病,等身体好了再说其他的。我先回学校了,改天抽时间再来看你。”
顾建明一听这话,连忙挣扎着欠身坐起来,输液管被扯得轻轻晃动了一下,他却全然不顾,脸上满是诚挚的神情:“你看我,真是老糊涂了,光顾着跟你念叨过去的这些陈年旧事,把正事儿都忘了。这么晚了,你肯定还没吃饭吧?刚才护士进来的时候说,医院食堂还在营业,要不我让护士帮你打一份过来,你吃完再走?或者我给你点个外卖,送到病房来,也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
他说着就要去拿放在床头的手机,眼神里满是愧疚:“你今天跑前跑后帮了我这么多忙,我还让你饿着肚子回去,实在太说不过去了。你千万别跟我客气,一顿饭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说这么晚了,回学校的路上也不安全,你吃完歇口气再走,我也能放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