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了,给皇帝看病是那么简单的事吗?都是脑子别在裤腰带上。
见方银半天不说话,尚书大人忍不住清了清嗓子。
“陛下生病这些日子,不少皇子都去侍疾,唯有太子,忙于公务。”
已经提醒到这个份上了,方银还有什么不懂的。
近来,朝堂上是有一股暗流,认为太子没去皇帝跟前侍疾,是不孝。
但他们也没现在闹出来,是想先沉淀,等皇帝好了,再弹劾。
皇帝再宠太子,感情这东西也经不起消耗,万一就此对太子失望了呢?
就算达不到那种效果,在皇帝心里埋个钉子,也是一样的。
等哪天钉子发作,太子一定会不好受。
甚至太子的人私下也很急切,想劝说太子去尽孝。
不管什么时候,皇子要是被人说不孝,都是大忌。
只是太子一直没动静。
方银深深看了眼兵部尚书,他不知道,这位大人是太子的人,还是单纯为朝堂局势考虑,想让太子出面的。
他沉吟了会儿:“下官只能尽力一试。”
方银和东宫的关系,谁不知道?是真的亲厚。
要不然兵部尚书也不会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兵部尚书满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方将军今年征战辛苦,是还没回乡祭祖,趁着年关回去,也是人之常情。”
方银:……
这些老大人真的精明如狐狸。
两厢达成共识,方银下朝后就去东宫了。
很容易见到太子,皇帝在病中,大半的奏折都送到东宫来。
清衍打理朝政,确实挺忙的。
“坐。”
清衍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方银没动,一边行礼,一边斟酌着说辞。
那么多人劝太子都没用,他一个武官,口才还比不上他们。
方银准备开门见山的来,反正他只答应尚书大人试一试,没说一定成功。
谁料,他刚要开口,清衍就道:“今晚孤会去太极殿。”
方银的话就被堵在嗓子眼。
但他没有多少喜悦,反而眸中多了几分审视。
“殿下是故意的?”
故意等他来,一口答应,好让外头的人都知道,他方银、整个方家都是太子这条船上的?
故意表现出,对方家的看重?
清衍放下手中的笔,合上折子,这才抬头凝望他。
“是。”
他不打算遮掩,原本按照他的打算,要明天去看父皇,有些事,需要父皇好好想想。
他将来要做的事,需要得到父皇的支持。
可方银来了,他故意提前一天。
“从枝枝救了孤,方家已经站在孤的身后,无论方将军怎么想,已然如此。”
“只是方将军不愿意亲近孤,那孤只能主动庇护。”
“方家在京城没有根基,孤可以做方家的靠山。”
“陈子君一案,世家损失惨重,难免有人心存恨意,针对将军府,孤需要震慑他们。”
清衍语气强势,透着不容拒绝。
方银听得别扭,可心底深深叹口气,知道清衍说的句句在理。
不是他说,他不是太子的人,别人就信的。
如果说,他几次配合太子行事,只是让人觉得他亲近太子。
那枝枝把太子从生死线拉出来,就等于昭告天下,他们和太子关系匪浅。
恐怕在皇帝心里,也是如此。
方银沉默了一会儿,双膝跪地:“多谢殿下厚爱。”
是要谢。
太子是君,哪个臣子想入君王的眼,不得主动接近,展现自身才华?
现在方银属于反过来了,被太子划到了羽翼之下。
这就是君恩了。
而这一跪,也代表了投诚。
认清形势后,方银也不再别扭了,什么不沾染朝廷争斗,只安心做分内之事,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
既然不可能,就得做出抉择。
对比其他皇子,方银无论是出自私心,还是客观上,当然是要支持太子。
清衍从书桌后走出来,下了台阶,亲自扶他。
“方将军乃国之栋梁,得方将军,乃孤之幸事。”
这一刻,方银从清衍平淡的外表下,看到了野心勃勃。
和几年前那个淡漠、甚至有些厌世的少年全然不同。
到底是皇子啊。
傍晚,清衍去了太极殿。
太子陪皇帝用了晚膳,还亲自侍疾,一整夜都在太极殿。
也不知道皇家父子俩谈了什么,反正第二日,皇帝的身体就好了许多,又重新上朝了。
这让酝酿着,想挑拨皇帝和太子关系的朝臣们颇为无奈。
同时,方银再次入了众人的眼。
这厮,果然是太子的人。
就连方铜身上,也有了这层身份外壳,让他在司农寺的日子更好过了点。
对此,方家兄弟俩保持了本心,依旧每日做自己该做的,尽量低调。
这种低调,在外人眼里就是底气十足了。
朝堂上的暗流涌动,方南枝是感受不到的。
她和哥哥讨论过东月公主和驸马的死。
俩人都认为,这场悲剧源头在于强扭的瓜不甜。
男怕娶错妻,女怕嫁错郎。
方南枝很是沉重的叹气:“哥哥,你岁数也到了,得快点找个心意相通的姑娘定下,不能等科举后了。”
“我听说,有榜下捉婿的,你长得还算俊俏,万一你被捉去怎么办?”
秦彦看着妹妹眼里的忧心,颇为无语。
“放心,放榜当日,我带白武叔他们一起去看。”
真动手,他也不怕。
“可你这个岁数不定亲,就跟个香饽饽一样,遭人惦记,哥哥,你可得保护好自己。”
方南枝一脸的严肃。
“三公主丧夫了,万一她从皇陵出来,还想二嫁……”
秦彦蹙眉,想到三公主的蛇蝎,就有些恶心。
他手动捂住妹妹的嘴:“童言无忌,大风吹去。”
方南枝无辜的眨眨眼。
她分析的很有逻辑啊,东月公主那么霸道,三公主万一学习,也不是不可能。
秦彦看出她的意思,随手抽了一本书,敲在她脑瓜上。
“邓先生说你诗文难登大雅之堂,来,哥哥教你。”
方南枝苦了小脸。
兄妹俩正闹着,前院管事来了。
说有人请方南枝出外诊。
方南枝一下精神起来,天太冷,义诊早就结束了。
除了云夫人,安小姐,她还没别的病人了。
管家表情却有些一言难尽:“来的是陈府下人。”
方南枝疑惑,哪个陈府?
“陈府少夫人是苏熙然。”管家提醒。
方南枝恍然,就是被方金坑的挺惨那个陈家。
话说,方金把自个作死了,陈家竹篮打水一场空,也不知道会不会迁怒苏熙然这个儿媳妇。
苏熙然是她血缘上的真堂姐。
“咳,他家谁病了?”方南枝问。
“正是少夫人,说是食欲不振,乏力。”管家如实禀告。
因为陈家和自家关系微妙,他打听的很清楚。
看着小姐的神色,他斟酌道:“小姐,路面上雪还化开,出行不便,要不……”
还是拒绝吧。
别去了陈府,成了鸿门宴。
方南枝也有点犹豫,她扭头看了哥哥一眼。
秦彦就知道她想去:“我陪你去。”
管家无奈,只能去准备车马。
兄妹俩去陈府,看病是其次,更想看看苏熙然要做什么。
满京城那么多大夫,怎么就找到方南枝头上了?
不过,她们不是冒险的性格,还带了不少的护卫。
到了陈府,陈府的下人本来是安排护卫们在门口等着。
但方南枝坚持把人带进去,下人就去禀告自个主子。
没多久,又折返回来,还真同意方家兄妹带人进去了。
可能是带的男子太多,还有秦彦也来了。
他们被请到前厅,没去女子居住的后院。
苏熙然还有一个身形高大、面上染了阴郁的男子亲自起身迎接。
“秦少爷、方姑娘。”
人家彬彬有礼,方南枝兄妹也得虚情假意一番,见了礼。
等落了座,方南枝将药箱放在桌上,眼神直勾勾盯着苏熙然。
作为大夫,她能看出来,苏熙然虽瞧着精神,但应该是妆容遮掩了,眼里的红血丝却盖不住。
苏熙然见她如此,微微一笑,配合的直奔主题,开始问诊。
“我近来有些吃不下东西,还嗜睡,可睡梦又不太踏实,总惊醒……”
方南枝给她把脉,脉象很清晰,因此她很快收回手。
“恭喜苏夫人,你应是有孕了,至于月份,我不太能看出来。”
苏熙然眼中迅速浮现惊喜,很快又出现了泪意。
而陈昊坤更激动,直接起身拉住妻子的手,又期待的看向方南枝。
“真的?”
方南枝点点头。
陈昊坤忍不住露出笑意:“熙然,你……”
他是真的高兴,虽然他已经有一儿一女,但不是嫡出。
他想要个嫡子。
苏熙然红着眼眶,微微靠在他身上:“夫君,我们有孩子了,你,你会不会嫌弃他?”
她似乎有些紧张,捏紧了陈昊坤的衣角。
“胡说什么,我们的孩子,我当然是喜爱的。”陈昊坤更用力抱住她。
方南枝兄妹俩做到了非礼勿视,但堵不住耳朵啊。
从这两句话,就能听出来,先前他们夫妻感情似乎是出了点问题,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方金……
陈昊坤夫妻激动了会儿,才缓过神。
“陈某失礼了,还请两位见谅。”
方南枝露出礼貌又疏离的笑容。
“不碍事,只是,我刚才还没说完,苏夫人许是多思多虑,才睡眠不安稳,长此以往,对胎儿不好。”
“如今有了身孕,助眠的香囊不好乱闻,我倒是可以开些药膳。”
“不过药膳也是治标不治本,还需要苏夫人多开怀些。”
既然来看病了,方南枝肯定要说全,不能因为关系不好,就隐瞒人家病情吧。
陈昊坤严肃点头:“ 我明白了,多谢方姑娘。”
他没喊方大夫,方南枝挑挑眉,也不着急。
她从药箱拿出纸笔来,开始写方子。
写好后,自有丫鬟拿下去。
至于抓药什么的,就得药铺,或者陈家的库房就齐全。
那就不是方南枝操心的事了。
苏熙然已经收敛情绪,温和的让人送诊金。
一个小丫鬟双手捧着托盘出现,托盘上则放着一根晶莹剔透的白玉簪子。
一看就价值不菲,这可不是诊金该有的数目。
方南枝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她知道,重头戏来了。
苏熙然有些意外,一个乡下来的丫头,看到这种饰品,不应该喜形于色吗?
该不会是,眼界不够,根本看不出来东西的好坏吧?
苏熙然心中轻视,但面上很温柔。
“这是上好的白玉簪,我特意为你定制的,枝枝,你要不要试试?”
她笑的亲切:“枝枝,说起来,我们还是姐妹,不是吗?”
方南枝看着她,觉得她这会儿像极了黄鼠狼给鸡拜年。
呸,不对,她才不是鸡。
她也回之一笑:“我这是第二次来陈府,上次做客,还是苏夫人准备的接风宴。”
“当时好像是给我堂伯接风。”方南枝说着,面上流露出几分伤感:“可惜,堂伯已经没了。”
不仅没了,苏熙然这个亲闺女都没给收尸,还把亲娘、亲兄长、亲祖父都赶出家门了。
这样六亲不认的人,又来说什么姐妹,岂不是可笑?
真情还是假意,看方金的下场就知道了,前车之鉴啊。
苏熙然面上也浮现悲伤。
“是我不好,没能尽孝,父亲病逝后,我又病了一场,不知府中事,倒让刁奴钻了空子。”
陈昊坤安抚的摸了摸她的后背。
“这怎么能怪你?是那些下人生了坏心。”
说着,他也看向方南枝:“方姑娘不要误会,事后我已经派人去寻何氏,可惜她们一心要回乡,我和夫人只能送些钱财相助。”
夫妻俩说的煞有其事。
但方南枝和秦彦一个字都不信。
他们爹都去送何氏了,说何氏没少骂苏晴雅、苏熙然都是白眼狼,肯定是没给钱。
还有,把人赶出府这种事,没有主子答应,哪个下人敢?
不过是何氏他们已经走了,没有人证,任由陈府怎么说罢了。
方南枝也不是想给何氏出头的,不想纠结这一点。
“苏夫人久居京城,不知内情,我们早就断亲,不是一个族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