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曜的猜想在看清床头柜上的艾司唑仑片时得到证实。
他将文竹放在床上,拉过被子将她从脖子到脚裹住,望着那支白色药瓶欲言又止。
文竹没有乖乖躺下,很快翻身坐起,靠着床头望着他。
此刻,她眼中满是慌张与局促,与白天那个目空一切的高冷美人判若两人,活像一只被当场逮住的、不知所措的幼兽。
“多久了?”他拿起药瓶,很轻,又拧开盖子看了一眼,瓶底躺着孤零零三四颗药丸。
文竹没说话。
她断断续续服用安眠药有好几年了,时好时坏,有一阵子已经可以正常入眠了。但这几个月来,状态每况日下,正常剂量也很难换来好眠。所以她私自加大了剂量。
“最近去看过医生吗?”安静的夜晚,他沉沉的声音莫名让人觉得心安。
文竹点了点头,“看过2次。”
吴漾带她去过一次,她自己后来也去过一次。
“医生怎么说?”
“没说什么。就是保持心情愉快,多跟人相处,适当锻炼那些。”似乎怕赵曜不信,文竹抬头看着他,露出一个笑容,“除了睡不着,我其他方面都挺好的。”
赵曜放下药瓶,伸手按住她的唇角,“别这么笑。”
比哭还难看。
文竹抿了抿唇,往被子里缩了缩。
“其实真的没什么。”文竹强调说,“有时候晚上实在睡不着,我就索性不睡,处理点事情什么的,时间也过得挺快的。或者白天再睡,也一样的。”
她已经过了为辗转反侧痛苦不已的阶段。
赵曜突然想起她在自己睡觉的那两晚,她醒来的时间远早于天亮的时间,如果他细心一点,应该一早就能发现异常。
他的手悬在她头顶,一时不敢放下。
“你放假到什么时候?”他问。
文竹歪头看他,“怎么了?”
“什么时候?”
“初七。”
文竹给出的时间远早于他的设想。
赵曜:“这么早?”
文竹:“有个活动,我要提前2天去。”
赵曜:“去哪里?”
文竹:“季市。”
一通对话下来,文竹不免疑惑,“你问这个干什么?”
赵曜没隐瞒,“我认识几个很好的医生,想带你去。”
“去哪里?”文竹猜到了一些,“国外?”
“嗯。”
“没必要。”文竹觉得他太夸张了,“虽然不知道你的医生有多好,但我看的医生也不差。而且我的情况也没糟糕到需要不远万里,远渡重洋看病吧?”
赵曜发现她放松了不少。
也许她的医生说得对,保持心情愉快,多跟人交流,确实对她有帮助。
赵曜在床边坐下,突然问:“你现在还有晨跑的习惯吗?”
文竹:?
这个话题转变有点太大了。
“我记得你以前有的。”赵曜说的是以前是六年前了。
文竹摇了摇头。
自从发现怀孕后,她就基本不运动了。后来引产,加上各种破事,运动两个字基本退出了她的生活。
赵曜又问:“那你想跑步吗?”
“现在?”文竹瞪着眼睛看他。
赵曜蓦地一笑,心情好了不少,“当然不是。”
文竹面上一松。
赵曜继续说,“明天吧。明天我约你跑步,你会答应吗?”
“不答应。”文竹将头摇得像拨浪鼓,“我没时间,我白天要睡觉。”
赵曜伸手按住她的头,眼里满是担忧,“现在放假你可以昼伏夜出,那以后呢?”
这个问题莫名刺到了文竹,她文竹又恢复了那种浑身戒备的状态,“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她凝视着虚空的某处,眼眸似古潭般波澜不惊,可那幽深的潭水之下,却仿佛有暗流正在无声地汹涌。
赵曜自知一句话又将人推远了,心中懊悔。
“不早了。你走吧。”文竹下了逐客令,整个人缩进了被子,只留个后脑勺给他看,“帮我把大门关好。我就不送了。”
赵曜悬着手,终于落下,却只是落在被角。
替她掖好被子后,赵曜抬手关灯。肩膀处传来轻微的刺痛。
周遭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焦躁的情绪涌上心头。文竹伸手想抓药瓶。
黑暗中,一声极力压抑的闷哼与布料的细微摩擦声同时响起。显然,某人正拼命忍受着疼痛,不愿让一丝呻吟泄露自己的脆弱。
“啪嗒!”文竹按下开关,室内重归光华明亮。
她掀开被子,在床上跪行两步,抓住了赵曜的手臂,再次确认他的伤口。
“很痛对不对?”她嗔怪地看着他,作势要起身,“我去给你买药。”
赵曜一把将人抱住,文竹始料未及,两人拥抱着倒在了床上。
他半撑着自己,和她拉开一小段距离,眼里都是笑意,“不在乎自己的健康,倒是很关心我。”
文竹意识到自己被骗,挣扎着要脱身。
赵曜哪里肯放她。双臂将人箍得更紧,直到感觉怀里的人安静下来,他才放开双手。
文竹得了自由,抡起枕头就往他身上砸,赵曜纹丝不动,由着她发泄。
文竹一连砸了四五下,最后颓然地收了手,控诉道,“你真的好烦!”
“是!”他承认。
“不准说话!”文竹受够了他这种信马由缰的样子。
赵曜真不说话了,却点头表示应许。
文竹火更大了,张牙舞爪地冲过去,却被人托着臀抱了个满怀。惯性使然,她赶紧伸手勾住他的脖子。
她身后的灯光为他披上一层柔光,那光影在她身后摇曳,在他脸上流转,留下一片暧昧不清、虚虚实实的痕迹。
“放我下来。”文竹嗫嚅着。
已经很久没被人这样抱着了,她有些尴尬。
“那你站稳。”赵曜缓缓松开手,直到确信面前的人完全没有危险了,才松开手。
文竹在他面前站定,双手仍搭在他肩上。
赵曜侧眸看了看肩上的晧腕,眼里噙着笑意,“你这样我会以为你想亲我。”
文竹看着他,目光沉沉,“有一点。”
“那我不是……”他应她。
在文竹讷讷回撤双臂时,他止住了她的动作,完整说完了那句话,“我很想。”
我不是有一点想亲你,我很想亲你。
文竹终于厘清上下文时,他的吻已经落下来了。
夜真的太长了,足够一颗孤独的心温暖另一个孤独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