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还是这样过，齐柠的身体每况愈下。他的睡眠一向不好，有人进了病房就会惊醒。
这几天天气好，齐融想带他去外头晒晒太阳，就见齐柠坐在病床上折千纸鹤。
“这是多少个了？”齐融开玩笑道。
齐柠下意识捏紧手里的千纸鹤。
“正好第九百只。”
阳光落在少年的脸颊上，白瓷般的皮肤近乎透明。因为精神状态虚弱，注意力也容易涣散，医生建议他可以做做手工。
齐柠就开始折起千纸鹤，玻璃罐里满满都是五彩斑斓的千纸鹤。
齐融坐在他身边，接过他手里的千纸鹤。
和第一次折的歪歪扭扭比起来，现在齐柠已经能折很漂亮的千纸鹤了。精致小巧的纸鹤落在齐融掌心，他难得笑了下。
“这么多纸鹤，不如我给你串起来当装饰？”
“那恐怕不行。”齐柠笑道，“我打算送给江箫姐姐呢。”
齐融：“？”
“她照顾了我许多，可我……实在没什么能拿出送她的，可能只有一点点时间了吧。”齐柠垂下眼，“不知道她会不会嫌弃。”
“……别这样说。”齐融摸摸他的头，“你会好起来的。”
齐柠沉默了一会儿，笑起来。
“嗯！”
他将刚刚折好的纸鹤放入玻璃罐中，出神地看着。
“哥，到时候你帮我给她好不好？”齐柠说，“我怕她拒绝。”
齐融抿唇，眉目间带了冷意。齐柠一看就知道他是有点生气了。
“求你了，哥。”
“我不会替你给她，如果你想的话就自己给她。你知道她不会拒绝。”
话一出口，齐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生硬了。他有些无措，最后只是冷着脸说：“她挺喜欢你的。你的要求她向来不会拒绝。”
“……”
“不够。”
齐融一怔，就见齐柠压在玻璃瓶上的手用力到指尖都发白，瓷白的肌肤上能看到微微凸起的青筋。
他的声音很轻，但是清晰地落在齐融的耳朵里。
“哥……”
齐柠的眼里是齐融看不懂的执念。
“不够。”
只是一点点的喜欢，根本不够。
……
…
当江箫抱着向日葵出现在病房门口时，她看到了就是冷着脸的齐融，和无奈笑着的齐柠。
咦？难得，这俩兄弟还会吵架。
一照面，齐柠就开朗地和她挥手。
“江箫姐姐！”
齐融自然也看到了江箫，他冲她点点头就站起来走出去了。江箫如往常将向日葵安置好，凑到齐柠耳边小声道：“你惹他生气了？”
齐柠的耳朵红了一片，他忍住捂住耳朵的冲动，小声答应了一声。
转头就看到江箫“你完了”的眼神。
“你加油，我都不敢惹他生气。”
齐柠一愣，没忍住低头笑起来。
“……扑哧，其实哥他就是外厉内荏。”他说，“他心很软的。”
江箫回想起在他手下学习的日子，露出了痛苦表情。
“心软？其实不然，他当时布置给我的作业比我学校的老师还多。”江箫煞有其事地说着，“还有上次，我实验操作不规范，他盯了我两天！”
齐柠露出感兴趣的表情。
“江箫姐姐现在还和哥哥一起做实验？”
“有时候会，毕竟这里离学校也近。”江箫思考了一会儿说，“你感兴趣？我可以和你讲讲。”
齐柠眨眨眼，他仔细瞧着江箫的表情，发现这人居然是认真的。
且不说他现在行动不便，就现在他的精力能说说话做做手工都了不起了。连齐融都严格把控着他出去的次数。
仔细一想，江箫她似乎一直就是这样。齐柠甚至想他要是说想去看看，江箫也会二话不说推来轮椅。
他有点哭笑不得道：“谢谢，不用啦。”
江箫也没再多说什么，而是和往常一样开始记录数据。齐柠看到她眼下的乌青，抿唇。
她这几天又忙起来了吗？
每次都让他好好休息，其实自己也没怎么休息过吧。
忽然，手心被塞了一颗苹果糖。
齐柠一愣，回过神时江箫已经收回手，拿了一本故事书准备和往常一样念。
“我今天没有吃药。”齐柠说。
他自己身体的情况自己清楚，那些药对他根本没有用。这几天索性不吃了，只是还瞒着齐融。
江箫的动作停顿了一秒。
“我知道。”她说，“习惯了。”
齐柠鼻尖一酸，胡乱将糖塞进嘴里，混着泪一同咽下去。
其实不仅江箫知道了，齐融也早知道了。医院知道齐柠是他的弟弟，特意避开让齐融直接接触齐柠的治疗。
那么多体检报告，齐融不敢看。
江箫知道他比自己更清楚齐柠的身体状况，这完全在他的专业范围，可是他不敢看。
逃避吗？江箫转念想。齐融在医院里没少见过生离死别的场景，齐柠或许放在医院里也是那小部分死亡率的一点点。
只是这一点点，已经是齐融的全部了。
感到手指被轻轻勾住，江箫低头看到齐柠病态苍白的皮肤，还有他攥在手里的一支向日葵。
“向日葵好像有点看腻了。”齐柠抿着唇，眼眸里是暖融融的笑意，“江箫姐姐……下次可以给我带一束玫瑰吗？”
“我还没见过玫瑰花呢。”
“可以。”
江箫点点头。
“还有……我真的不后悔的。”他说，“真的，不骗你。”
江箫沉默良久，窗外的投来影影绰绰的树影都变化了好几轮。齐柠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紧紧攥住江箫的手，一双眼里满是真诚和期望。
“如果不是叶先生，我恐怕那时候就死了。”齐柠说。
他没有任何不知足的地方，能活到现在恐怕都是上天对他的怜悯了。
“所以你千万别和叶先生吵架好不好。”
江箫直直看着他的眼睛。
他整个人太苍白了，连瞳孔的颜色好像都变淡了，成了琥珀的颜色。病号服下是消瘦单薄的身体，锁骨清晰可见。
“你真的不后悔吗？”
齐柠微愣，压着眉眼回答：“不后悔。”
“江箫姐姐，我和你说一个秘密吧。”他托着脸颊，笑盈盈看着江箫。
就和江箫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一样。
只是那时候的齐柠脸上还有点婴儿肥，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酒窝格外讨喜。
见江箫合上书本，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齐柠笑得更开心了。
随后故作神秘说：“我见过神仙！”
江箫：……？
“是一个很漂亮温柔的仙女姐姐，她在那场地震里救了我。”齐柠说。
“那时我觉得，她不如不要救我，就让我永远被压在废墟之下。可是现在我的的确确有些庆幸。”
“庆幸我真的活过了那场灾难。”
齐柠的语气听起来就像在讲故事，江箫甚至想是不是最近故事书真的看得有点太多了。
就见齐柠冲她眨眨眼睛。
“不然就见不到江箫姐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