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云新阳准备前往府城外的商品集散交易小街。新昌见小意送杨家宝还未回来,便拉来小五替自己守着,还郑重交代:“小意没回来之前,你可不许擅自离开。”
云新阳打趣道:“赶明儿我让晖儿把你调去看管库房,保管连一根草都不会丢。”
新昌连忙摆手:“那可不行!我可是你的书童,要管库房也得是将来管你府上的库房。”
云新阳和新昌两人说说笑笑地出了客栈,租了辆马车赶往府城外。或许是年关将近,商家们大多已经备齐了货品,交易小街上远不如他们第一次来时那般热闹。云新阳心中合计,自家售卖的日常货品价格他大致有数,既然杨家宝说利润空间在三成以上,那便按零售价降四成的价格来谈。他走到一家糖果铺子前问道:“掌柜的,这红糖和糖瓜,都什么价?”掌柜的闻言,先是放下卷起的袖子,伸手就要与他比画议价。云新阳笑着摆手:“实不相瞒,我并非商人,家中由亲人打理生意。我在府学读书,如今放假前想来这边看看,若是遇到实在的老板,价格合适便替家里带些货,若是价格不妥,就当是随意逛逛。你们生意人那套议价的门道我不懂,若是你有意愿做这笔买卖,咱们找地方口头上谈;若是不愿意,我便再去下一家问问。”
掌柜的见这年轻秀才如此坦诚,也收起了平日与商人周旋的心思,直言问道:“那你心里的价位是多少?”
云新阳便按照上埠镇两种糖的零售价,报出了降四成多的价格。价格报的更低,目的也是给对方讨价还价的空间。
掌柜的闻言一愣:“这底价是谁告诉你的?”
“是一位经商的同窗。”
“你这位同窗,怕不是个‘奸商’吧?”
“奸不奸商我不清楚,”云新阳瞧着街上冷清的景象,又补了一句,“他说这个时节这个价格绝对能拿到货,他是行内人,听他的总不会错。”
“可这价格实在太低了!你打算买多少?”
云新阳略一思索,反问道:“那你说,最低要拿多少斤,这个价格才肯卖?”
“最低两百斤红糖,还得搭配五十斤糖瓜。”
云新阳心里盘算开来:两百斤红糖,平日里家里那两家小店怕是要卖近两个月,可如今临近年关,但凡家境尚可的人家都会买些备用,运回去到过年之前,六七天应该就能卖完。实在不行,在镇子的几个出入口摆个小摊,就是再多买点,稍微降点价总能卖出去,稳赚不赔。至于糖瓜,也是同理。于是他又问道:“那糖瓜是什么价格?”
掌柜的报出了一个价格。
云新阳听完说道:“掌柜的,你也知道,糖瓜俗称祭灶糖,大多是腊月二十三祭灶前几天才会购买,过了这几日便很难脱手了。你想必也是清楚这一点,才想着强行搭配售卖。我这祭灶糖买回去,销售旺期也就两天了,除非你再降些价,我回去才能低价促销。不然即便按刚才的价格买了红糖,再搭着这糖瓜,最后就是不赔本,也没得赚,我又何苦费这劲带货呢?”
掌柜气哼哼的咬了咬牙,狠狠一跺脚:“行!我再降一点,没想到我这老生意人,今天反倒栽在你这个生瓜蛋子手里了!”
云新阳笑着回应:“掌柜的此言差矣,这可不是谁栽谁赢的事,正所谓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我都是为了盈利,谁也不会做赔本的买卖不是?”
掌柜的也笑了:“说得在理!咱们俩啊,都是奔着只赚不赔去的。”
谈妥价格后,云新阳让人把货装上租来的马车,继续挨家店铺逛下去。新昌坐在马车上跟着,云新阳还想再买些麻布和棉布,以及皂粉、笔墨,可问了几家店铺,老板都嫌他给的价格太低不肯卖。云新阳转念一想,糖的销售旺季就在年前,若是年前卖不出去,年后天气转暖,糖容易融化,更难脱手;布匹则不同,保质期长,不愁卖不出去。他不知道的是,每种货的利润空间不是绝对的,无奈之下,他只得适当提高了些价格,才买到了所需的货物。几样货物加起来,马车几乎被堆得满满当当,新昌只能坐在车厢外面。眼看天色不早,两人在外面简单吃了午饭,便拉着货物返回府城的客栈。路上得知这辆拉货的马车也跑长途,云新阳索性与车夫约定,明天继续租他的车,还说好一早来接。
云新阳和新昌在车夫的帮助下,刚将满车货物悉数搬进客栈房间,府学招考的榜单便已张贴出来。此番应考的两人恰是一喜一忧:季科“金榜题名”,满面春风;杨家宝却名落孙山,神色颓然地倚在桌旁,苦笑道:“看来我当真不是读书的料。汪泽瀚与我同岁,早已高中举人;你们三个年纪比我小,院试还晚我一届,如今也都入了省府府学。后年的乡试,我怕是又无望了,或许我生来就只配做个生意人吧。”
云新阳见状,温言劝慰道:“府学学子,每次科考也不是人人上榜,其他书院也常有上榜之人,你万不可就此灰心。况且科举并非世间唯一的出路,若能将生意经营得风生水起,照样能过得富足安逸,一生衣食无忧。若是仍心系天下苍生,日后赚了大钱,亦可扶贫济困,荒年开棚施粥,这般行径同样能为百姓谋福祉,功德无量。”
杨家宝扯了扯嘴角,打趣道:“我怎么觉得,无论遇上什么事,到了你这儿都能变得云淡风轻?”
云新阳听出他话里的半真半假,似乎还对自己的话带着点不满,不过知道对方现在心情不佳,并未计较,继续开导:“我这些道理都是跟吴夫子学的——凡事要拿得起,更要放得下。人生苦短,忧是一日,乐亦是一日。你看吴夫子,想当年该是怎样的英俊潇洒、才华横溢,正欲大展宏图之际,却突遭变故,失去了科举资格。可他并未颓废太久,很快便重振精神开办书院,虽时日尚浅算不得桃李满天下,却也已是小有成就。再想他今年高中状元时何等风光,最终不得已弃官回乡,依旧潜心教书育人,日子过得充实而有意义。”
杨家宝默默点头,与吴夫子的大起大落相比,自己这点挫折的确不值一提。他郑重地对云新阳道:“多谢云师弟的开导,我确实该向吴夫子学学,把心胸放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