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初慌忙接过,明城也凑过来查看。
“陛下心知辛大人苦衷,并无意要他性命,但为防日后有大族当真断尾求生,所以不能姑息辛家任何一个人。”
明城捂着胸口长舒一口气,“可吓死我了!我就说陛下不会这么绝情的!太好了,过了今日这一遭,辛大人就能改头换面了。”
“什么意思?”凌初挑起车帘,眼见着刽子手就要往刀上喷酒了,要明目张胆把辛和钰放走?
明城忙道:“好的刽子手有个绝技,砍断骨头连着筋,就算挨一刀也不会死,更有大夫专门接回那歪掉的脑袋。这既然是陛下的意思,他自然有安排。”
说罢,她又嗔怪地看向监刑台上正襟危坐的瑞王。
“瑞王叔真是的,就这么怕我们横生枝节?万一你被吓出个好歹,待我上京以后再告他一状!”
凌初终于安心几分,他能活下来就好……
可就在铡刀即将落下时,一声高呼伴着急蹄而来,“敕令到!”
好不容易坐稳的众人再次紧张起来。
怎么还有敕令?难道是陛下又反悔了?!
明城猛地攥住凌初的手腕,在此之前她是盼着能像话本子一样,有人喊出一句“刀下留人”但现在反而怕有什么变故。
凌初顾不上胡思乱想,带着三人一起下马车。瑞王和洪将军也忙起身接旨,连瑞王都不知道,自己那位皇兄又变了什么卦。
信使匆匆下马宣读敕令,着赦免辛和钰的罪名,认其继续担任墨州推官一职,若一年后政绩不佳即刻罢免官职。
别说瑞王与洪将军,就连辛和钰都愣住了。
陛下……要他一个辛家的罪臣,继续担任官职?
瑞王连忙结果敕令看了又看,最后大笑一声,“定是我走后,有人终于劝动皇兄了!对嘛,就该如此啊,明明白白做给天下看,才不会让心怀大义者寒了心,否则还有谁肯迎难而上?”
“辛大人!”魏知州风风火火地跑上刑场,亲手把辛和钰扶起来,“好啊,以后我们还是同僚!”
辛和钰这才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叩谢陛下圣恩。直到亲眼看到辛和钰谢恩,凌初才确信他没事了,当即软着双腿跑上刑场扑进辛和钰怀里。
辛和钰好久没吃饱饭了,身体虚了不少,被她这么一扑差点摔倒在地。
他抱紧凌初,亲昵地蹭着她的脸,“没事了,没事了……”
这一天,风冷得仿佛马上就要步入深冬,但是新一个轮回的春天,率先在他们、在墨州百姓的心里破土。
物是人也是,万幸时过境迁。
一年后,魏知州整理好了辛和钰的所有政绩,准备呈给圣上。
“前几日有同僚来看望我,说是陛下属意,若你堪为大用,他想把你调入京中。”
辛和钰苦笑,“若真如此那还麻烦了,我夫人的镖局怎么办?”
魏知州打趣,“真不知道你怎么舍得让自家夫人还去走镖的?这一年里她该有小半时间都不在黎城吧?”
当初凌初接手银豹镖局以后,要亲自招人重新走镖,魏知州和明城县主都是反对的。
奈何他辛大人纵容,力排众议支持夫人继承岳丈的遗志,要做堂堂正正的干净镖局,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亲力亲为。
后来魏知州劝不动,明城也因为安王暴毙被削藩、陆家被降罪,和世子与陆磐一起去了京城,顾不上管凌初。
凌初就是趁着这段时间干得如火如荼。
今日凌初终于回来,原本被养得白皙的皮肤再度被晒黑,金步摇也被换回木钗,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玩意递给辛和钰,辛和钰从善如流地接过,“这次又是什么?”
一个小小的木雕,看着还挺讨喜。
他仔细欣慰一番,把这个宝贝放在博古架上。这架子上一个古董瓷瓶都没有,尽是凌初带回来的小东西。
辛和钰把房门一关,搂着爱妻说悄悄话,小别胜新婚,他们今年都不知新婚多少回了……
又一年初夏,辛和钰带着凌初重游麻叶村,主要是看看这村里是否还有被捂嘴、被禁锢的女人们,顺便去徐瞎子那祭拜柳三娘。
为此,明明姚芳和杨妞儿不敢再踏入那个噩梦之地,也还是跟着来了。
那个埋葬了三娘尸骨的莲塘干涸了很多,但今年明明不缺雨水。
徐瞎子还是之前的样子,他看着水位退下后淤泥上长出的青苔说:“今年也不知为什么,水就是蓄不起来,就好像是专门为了长出这些青苔一样。”
翠绿的苔藓软蓬蓬的一大片,米粒般的小花点缀着,看起来生机蓬勃。
徐瞎子蹲下轻抚这片柔软的苔藓,“可能是水里太冷,她想见见阳光了吧。青苔这东西好养活,不管枯死成什么样,给点水就能活。”
杨妞儿给三娘磕了三个响头,谢她救命之恩。辛和钰想到了一句诗词,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其实哪里用得着学呢?它们本就如此。
若以花喻人,那他有幸见过许多苔花,姚芳、月轻、魏霜……
柔弱,却不屈。
凌初要了一小片苔花想带回去好生养着,“走吧推官老爷,你还有很多案子要办呢。”
辛和钰笑着牵住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