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完所有箱子,她已是满头大汗,衣角都蹭上了灰尘。
但她没停,立刻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手写清单。
每一箱都打开检查,比对编号、名称、数量,连破损痕迹都一一记录。
确认无误后,才长长松了口气。
她抹了把汗,推开屋门,探出头喊人:“都弄好了,你进来瞧瞧?”
傅明潇应了一声。
好。”
他抬步走近,跟在她身后走进屋子。
哪怕早有准备,可当眼帘里塞满堆到屋顶的古物时,他还是心头一震。
檀木箱、青铜匣、玉函、锦囊……
层层叠叠,密密麻麻,几乎要顶到房梁。
每一口箱子上都刻着模糊的编号和封印痕迹。
那是当年被盗文物登记的标记。
当年那些被偷走的文物……居然有这么多?
他瞳孔微缩,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扫过那一排排沉默的箱子。
它们曾流落海外,辗转黑市,如今却奇迹般地重回故土。
他眼神一沉,压下胸腔里翻滚的情绪。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恢复平静,语气沉稳。
“你在这儿等我,我立刻去部队汇报。这事必须第一时间上报,由国家接管。”
他揉了揉孟清澜的头发,动作轻柔。
说完,转身就走。
步院门再次合上,留下孟清澜一个人站在屋中。
“该回家了……”
这会儿刚过六点,天边刚泛起淡淡的鱼肚白。
新兵们排着整齐的队列,穿着笔挺的作训服,帽檐压得低低的。
他们正顶着初升的晨光,在操场上一遍遍练正步,口号声此起彼伏。
傅明潇站在操场边缘的梧桐树下,沉默地看着这一幕。
他一身常服笔直如铁,肩章在晨光中微微反光。
整个人透着一股不容靠近的冷峻气息。
片刻后,他转身离开人群。
他一个人走向部队的办公楼。
王永新刚到办公室不久,军绿色的外套还搭在手臂上。
领带也未系紧,正低头翻看桌上的文件。
一抬眼,就看见傅明潇大步跨进办公室的门。
他站定,抬手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王参谋长。”
王永新一愣,手中的文件差点滑落。
他迅速挂好外套,下意识坐正了身子。
“这么早来找我?出啥事了?”
毕竟傅明潇一向行事低调,从不无故打扰上级。
傅明潇没急着回答,深邃的眼神先是往左右两侧的办公室扫了一圈。
确认走廊空无一人,隔壁也没有动静。
接着,他顺手将办公室的门轻轻合上。
门窗闭合的瞬间,屋内的气氛仿佛凝固了几分。
一回头,就看见王永新手里紧紧攥着个银灰色的保温杯。
杯身还冒着热气,他一脸懵地盯着傅明潇。
整个部队谁不知道,傅明潇是出了名的冷面阎王。
见了他比见了连长还怂,走路都要下意识收腹挺胸。
王永新心里清楚,这家伙向来沉默寡言。
可一旦主动找上门,必是有大事发生。
而且他说话从不带水分。
想到这儿,王永新的心不由自主地沉了下去。
他放下保温杯,双手交叠放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
“忱宴,到底咋了?直说。”
他试着缓和下紧张的气氛,干笑了两声,声音略微沙哑。
“你和孟清澜立过那么多功,组织上一直记着呢。只要不是触红线的事,我保你没毛病。”
傅明潇垂着眼,目光落在办公桌的一角,神色依旧平静。
他沉默了一瞬,随即开口。
“孟清澜救出洮山那个叫晚晚的女孩时,从她家留下的旧物里,找到了当年那批失踪文物的线索。”
那批文物,当年失窃案震惊全国,各大报纸头版连篇累牍地报道。
整整十七件国家一级文物一夜之间消失。
其中包含唐代佛首、宋代玉璧、明清名家字画等,价值不可估量。
就算过去了这么多年。
提起这事,老百姓心里还像扎了根刺,痛得隐隐作响。
王永新手一抖,保温杯哐当一声撞在桌沿,滚烫的茶水溅出几滴。
他的呼吸骤然加重,瞳孔微微放大。
“文物……现在在哪?保存得怎样?还有多少剩下的?”
傅明潇站得笔直,没有回避他的目光,认真思索了两秒。
“八成以上,完好无损。”
王永新愣了两秒,眼睛瞪得老大,嘴巴张了张。
可嗓子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声音。
半晌,他猛地抬头,声音陡然拔高。
“你开什么玩笑?”
他往前一步,手指不自觉地敲了下桌子。
“佛首、玉器还好说,材质坚固,耐得住时间侵蚀,可那些字画呢?都是几百年的老物件了!纸张脆弱,对湿度、温度、光线要求极高,稍有不慎就会霉变、断裂、褪色!怎么可能一点伤都没有?连库房恒温恒湿都难保万全,你跟我说它们完好无损?”
文物是国家的命根子,是历史的见证,半点差错都不能有。
他越说越急,胸口剧烈起伏,额头冒出了冷汗。
可一抬眼,看见傅明潇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话瞬间卡在喉咙里。
孟清澜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原本脱口而出的话被硬生生压了回去,只觉心头一紧。
他猛地用手搓了把脸,再抬起来时,眼睛亮得吓人。
“快!在哪儿?我现在就去!”
身体已经本能地做出了反应,双脚向前一蹬,整个人蓄势待发。
他掏出手机,三两下打完电话,汇报得比谁都利索。
电波另一端传来的是毫不迟疑的指令。
孟清澜坐在那儿,手心全是汗。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试图克制内心的慌乱。
可脑海中翻涌的全是各种可能发生的意外场景。
她怕,怕哪儿出了岔子,怕那些国宝又出事。
直到看见傅明潇和王永新一前一后推门进来。
她才重重松了口气,站起身。
门被推开的那一瞬,她的肩膀微微一松。
她迅速站直身子,努力让自己显得镇定些。
“王参谋长。”
她开口时声音略微发紧,但还是尽量保持平稳。
王永新应了声,赶紧戴上手套,挨个打开箱子,仔细检查里头的文物。
那双手套是专用防护装备,洁白无瑕。
看到那些宝贝完好如初地重现眼前,他长长吐出一口气。
青铜器表面依旧泛着古朴的光泽,瓷器上的纹路清晰可见。
亏得这些国宝落在了孟清澜手里。
要是碰上那些贪心鬼,真不知道要流失多少,国家得多心疼。
这个念头在他脑中一闪而过。
随即化作一阵后怕与庆幸交织的情绪。
若是落入唯利是图之人手中,这些文物恐怕早已被拆解。
这样的功劳,怎么奖都不过分。
他望着孟清澜,眼神慈得像看自家孙女。
“孟清澜姑娘,上交文物是大功一件,你别担心,我一定原原本本向上头汇报,一个字都不落下。”
孟清澜只是轻轻一笑。
“您太客气了。”
奖不奖的,她其实没放在心上。
对她而言,真正的奖励并不是荣誉或物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