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冀州中山国,无极县。
雪下得正紧,漫天席地的白,将甄氏祖宅那连绵数里的青瓦高墙都盖得模糊了。这座宅院与其说是宅,不如说是城——外墙高三丈,青砖到顶,四角有望楼,墙头有女墙,门是包铁的榆木门,厚达半尺。这原是前汉时甄氏先祖为防匈奴所建,历经三百年修缮加固,到如今已成了冀北数一数二的大坞堡。
内宅正堂,炭火烧得极旺。
甄尧跪坐在主位,手中把玩着一块温润的羊脂白玉。他年约四十,面皮白净,三缕长须修剪得整整齐齐,看起来更像是个儒雅的文士。但若细看那双眼睛,便能看出其中的精明与狠厉——那是世代豪强家主才有的眼神。
堂下坐着七八个人,都是中山、常山、赵郡一带的大族代表。此刻人人面色凝重,炭火映得他们脸上明暗不定。
“张兄,”甄尧终于开口,声音温和,却让堂中所有人都直起了身子,“真定那边,准备得如何了?”
坐在右首第一位的张晟拱手,他是真定张氏的家主,与甄氏世代联姻。“回甄公,真定三处坞堡,都已加固完毕。粮草囤了够吃两年,箭矢备了十万支。部曲……”他顿了顿,“现有三千七百人,皆着皮甲,持矛弩。只是铁甲不多,只有五百领。”
“五百领够了。”甄尧放下白玉,“又不是真要拉出去野战。守坞堡,皮甲足矣。”
坐在张晟下首的,是赵郡李氏族长李孚。他是个粗壮的汉子,说话也直接:“甄公,咱们真要跟朝廷硬顶?度田令是陛下的旨意,曹孟德的兵就在河内,离咱们不过三百里。真要打起来……”
“谁说要打了?”甄尧瞥了他一眼,那眼神让李孚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我等聚兵守堡,是‘自保’。朝廷度田,我等自然配合。但冀州地面不太平啊——黑山贼的余孽还在山里,流民饿极了也会抢粮。我等聚些家丁,护佑乡里,有何不可?”
堂中众人面面相觑,旋即都明白了甄尧的意思。
这是要打着“自保”的旗号,行对抗之实。朝廷若派人来度田,他们就闭门不纳;若来硬的,他们就说是“防备盗贼”。只要不动手,朝廷总不能无缘无故攻打“良民”的坞堡吧?
“可度田吏若持朝廷文书,非要进来呢?”有人问。
甄尧笑了,那笑容里没有温度:“那就让他们进。田亩册子就在那儿,让他们量。只是……”他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咱们的部曲,得在旁边‘保护’他们。几十个、上百个持矛带弓的汉子盯着,那些书生出身的小吏,量得准吗?敢往深里查吗?”
众人恍然,纷纷露出笑容。
这是阳谋。用武力威慑,让度田吏不敢认真,敷衍了事。等他们走了,田亩数据还不是想怎么报就怎么报?
“但曹孟德那边……”李孚还是担心。
甄尧放下茶盏,眼神冷了下来:“曹操是厉害。但他只有两万兵,要盯着整个冀州、并州。我们这里,”他手指在案几上划了个圈,“中山、常山、赵郡,大小坞堡上百,能拉出来的部曲不下五万。他敢全压过来吗?他若分兵,哪一路都吃不掉我们。他若合兵,其他地方怎么办?”
“况且,”甄尧压低声音,“朝中自有大人物不希望度田真成了。咱们在前面顶着,他们在后面周旋。拖,拖到陛下耐心耗尽,拖到朝廷钱粮吃紧,拖到……出些别的变故。”
他没有明说“别的变故”是什么,但在座的都是人精,都听懂了——等天下有变。等边疆出事,等朝堂内斗,等皇帝……换人。
堂中一时寂静,只有炭火噼啪声。
“那就这么定了。”张晟第一个表态,“真定张氏,唯甄公马首是瞻。”
“赵郡李氏也是。”
“常山孙氏附议。”
一个个声音响起。冀北豪强的联盟,在这风雪之夜,悄然成型。
甄尧满意地点头,正要再说些什么,堂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浑身是雪的汉子闯了进来,也顾不上行礼,急声道:“家主!探子回报,从洛阳来的度田吏,已经到卢奴城了!带队的是个叫郭泰的年轻人,并州太原人,身边有羽林卫护卫。他们……他们没住驿馆,住进了卢奴县令府!”
堂中气氛陡然一紧。
卢奴是中山国治所,县令王敢是甄氏的门生。度田吏不住驿馆住县府,这意味着王敢很可能已经倒向朝廷了——至少,不敢明着庇护甄氏。
“多少人?”甄尧沉声问。
“度田吏二十余人,羽林卫五十人。但……”汉子咽了口唾沫,“但他们持有尚书台的勘合文书,可以调动郡国兵!卢奴城外大营的三千郡兵,现在听他们调遣!”
“砰!”
甄尧手中的茶盏砸在地上,碎瓷四溅。
“王敢……”他咬牙切齿,“好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甄公息怒。”张晟劝道,“王县令或许只是被逼无奈。他若不从,那郭泰可以直接罢他的官,换人上任。”
“我知道。”甄尧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只是没想到,朝廷这次动作这么快,这么……不讲规矩。”
按照常理,度田吏应该先拜访地方豪强,协商着来。可这郭泰倒好,直接住进县府,还控制了郡兵。这是摆明了要硬干。
“他们什么时候开始度田?”甄尧问探子。
“明……明日。先从卢奴城郊开始,然后往各县推。”
“好。”甄尧眼中寒光一闪,“那就让他们来。传令下去:无极、新市、安国三县,所有甄氏田庄,从明日起闭门谢客。部曲上墙,弓弩备好。若有人敢强闯……”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
“杀。”
风雪更急了。
同一时间,卢奴城,县府后堂。
郭泰搓着冻僵的手,看着墙上挂着的冀州地图。地图很旧了,是前汉时绘制的,许多村庄、河流的位置都不准。但他还是在上面用朱笔画出了十几个圈——那是中山国境内已知的大豪强坞堡位置。
“甄氏、张氏、李氏、孙氏……”他喃喃念着这些名字,每念一个,就在地图上点一下,“冀北四姓,同气连枝。动一个,就是动全部。”
身后传来脚步声。郭泰回头,见是徐庶和王修走了进来,两人脸上都带着疲惫。
“孔瑜,郡兵的清点完了。”徐庶递上一卷竹简,“卢奴大营在册三千二百人,实际点验两千八百人,缺额四百。弓弩半数老旧,铁甲只有三百领,皮甲倒是够。士气……一般。”
郭泰接过竹简扫了一眼,并不意外。郡兵腐化是常态,能有八成实数已经算不错了。
“王县令那边呢?”他问王修。
王修苦笑道:“王县令倒是配合,让户曹、田曹把所有册籍都搬来了。但他说,很多田册是三十年前造的,后来虽有更新,但……‘未必精确’。”他学着王敢那战战兢兢的语气,“下官也难啊,那些大族的田,他们说多少就是多少,下官派人去丈量,他们就说‘惊扰农事’、‘毁坏青苗’,闹起来下官也压不住。”
“推得干净。”徐庶冷笑,“不过也难怪他。中山这地方,甄氏经营了三百年,树大根深。王敢一个外来县令,能坐稳位置就不错了,哪里敢真查。”
郭泰点头。这就是度田最难的地方——地方官吏要么被收买,要么被吓住,真正能用的不多。
“所以我们来了。”他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寒风裹着雪粒灌进来,远处城楼上的灯火在风雪中摇曳,“陛下给了我们权柄,尚书台给了我们支持,曹校尉的兵就在河内。这一次,必须有个结果。”
“但硬来恐怕不行。”徐庶走到地图前,指着那些朱圈,“这些坞堡,个个坚固,粮草充足。强攻的话,就算打下来,我们也损失不起时间——整个冀州的豪强都在看着。若在中山耗太久,其他地方就会观望,甚至效仿抵抗。”
“所以不能强攻。”郭泰关上窗,转身看着两位同伴,“要攻心。”
“攻心?”
“对。”郭泰眼中闪着光,“豪强能聚兵守堡,靠的是部曲。部曲为什么听他们的?因为部曲多是他们的佃户、徒附,家小都在他们手里,世代依附。但如果我们告诉这些部曲:放下武器,走出坞堡,朝廷给你们分田,让你们成为自耕农,脱了这奴籍……”
徐庶眼睛亮了:“他们会动摇!”
“不止。”王修也兴奋起来,“我们还可以告诉他们:凡主动出降者,既往不咎。若能在堡内为应,助朝廷拿下坞堡的,按军功授田授爵!”
“正是!”郭泰走到案前,提笔疾书,“我们要写一份《告冀州部曲书》,用大白话写,让识字的人念给不识字的人听。然后抄写几百份,用箭射进各个坞堡。”
徐庶补充道:“还要派人暗中接触部曲的家属——他们很多人的父母妻儿就在堡外村里住着。让他们去喊话,去劝降。”
三人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那些坚固的坞堡从内部瓦解。
但就在这时,房门被猛地推开。
赵云一身风雪闯了进来,脸色凝重:“孔瑜,出事了。”
“什么事?”
“我们派往无极县探路的三个弟兄,回来了两个,带伤。”赵云语速很快,“他们说,无极甄氏的坞堡已经戒严,墙头站满了人,弓弩都架起来了。他们刚靠近到一里内,就有箭射下来警告。而且……”
他顿了顿:“他们在回来的路上,发现了好几拨探子,都是豪强的人。我们已经被盯死了。另外,真定、赵郡那边也有消息传来,张氏、李氏的坞堡都在聚兵,规模不小。”
房间里的热络气氛瞬间冷却。
郭泰缓缓坐下,手指敲着案几。半晌,他问:“曹校尉那边有消息吗?”
“有。”赵云从怀中掏出一封火漆密信,“今日午时刚到的。曹校尉说,他已率八千精锐从河内移驻邺城,随时可以北上。但他让我们不要轻举妄动,等他命令。”
“等命令……”郭泰喃喃重复,“等到什么时候?等到豪强准备妥当?等到更多郡县观望?”
他忽然起身,走到墙边,一把将那张旧地图扯下来,铺在案上。
“不能等。”他看着地图,眼神锐利,“豪强敢聚兵,就是料定我们不敢动手,料定朝廷会顾忌伤亡、顾忌影响。我们越等,他们气焰越盛,其他地方观望的人就越敢效仿。”
他抬起头,看向赵云:“子龙兄,若我们现在动手,最快能调动多少兵力?”
赵云心算片刻:“卢奴大营两千八百郡兵,可用。我们自己的五十羽林卫,都是精锐。另外,王县令说能动员县中差役、民壮约五百人,但战力不行。”
“三千三百人。”郭泰点头,“够了。”
“你要打甄氏?”徐庶惊道,“甄氏坞堡坚固,部曲至少两千,而且以逸待劳。三千人强攻,没有胜算。”
“谁说我要强攻?”郭泰笑了,那笑容里有种年轻人特有的锐气,“我要围点打援。”
他手指点在地图上:“甄氏是无极第一大族,但无极县不止甄氏。还有七八个中小家族,都依附甄氏。我们不打甄氏坞堡,我们打这些中小家族——他们的堡小,人少,容易打。打下来,分田分地,做给所有人看。”
“甄氏若来救,就在野外打他。”赵云明白了,“野战中,我们的郡兵虽弱,但有羽林卫压阵,有弩阵,不一定输。甄氏若不来救……”他冷笑,“那些依附他的家族就会寒心,就会想:甄氏连自己人都保不住,还能保我们?”
“对!”郭泰一拳捶在案上,“而且我们打中小家族,朝廷那边说得过去——他们是‘抗命不尊’,我们是‘依法惩治’。就算有伤亡,规模也有限,不会引起整个冀州的反弹。”
徐庶和王修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动。
这个郭泰,平时温文尔雅,像个书生。可到了关键时候,竟有如此魄力和手腕。
“但选谁第一个打?”王修问,“要选个合适的,不能太弱没震慑力,也不能太强打不下来。”
郭泰手指在地图上移动,最后停在一个点上。
“这里。”
众人看去——安国县,苏氏坞堡。
“苏氏是甄氏的姻亲,家主苏越是甄尧的妹夫。堡内有部曲五百,堡墙高一丈八,不算特别坚固。最重要的是,”郭泰看向赵云,“苏越有个儿子叫苏拓,在洛阳太学读书,和我是同窗。我知道他,胆小怕事,贪图安逸。”
他眼中闪着光:“我们可以先礼后兵。派人去劝降,给足面子。苏越若降,皆大欢喜;若不降,我们就打。而且打的时候,要故意放走几个人,让他们去无极报信。”
“引甄氏来救?”赵云问。
“对。”郭泰点头,“甄氏若来,我们就在半路设伏。若不来……那苏氏一灭,其他中小家族就会明白,甄氏靠不住。”
计划定了。
徐庶和王修去准备劝降文书,赵云去整顿郡兵。郭泰独自站在窗前,看着窗外越来越大的雪。
他知道,这一步踏出去,就没有回头路了。
要么一举震慑冀北豪强,打开度田的局面;要么损兵折将,让朝廷新政受挫,自己也前途尽毁。
“郭泰啊郭泰,”他低声自语,“你在太学读的那些书,可没教过你怎么打仗。”
但书里教过治乱之道,教过人心向背。
他相信,那些被豪强奴役了世世代代的部曲、徒附、佃户,心中早有一团火。他要去点燃那团火。
风雪呼号。
远处,隐隐传来马蹄声——那是赵云在调兵。
更远处,无极甄氏的坞堡里,甄尧也站在望楼上,看着卢奴城的方向。
“郭泰……”他念着这个名字,眼中杀意渐浓,“一个寒门小子,也敢来冀州撒野。”
他身后,数百部曲肃立,矛戟如林。
冀州的雪,被这两股即将碰撞的力量,搅得更乱了。
腊月三十,雪停了,但天更冷。
安国县郊外,苏氏坞堡静静地伏在雪原上。堡墙上人影绰绰,能看见弓弩反光的寒芒。堡门紧闭,门前的吊桥高高拉起,护城河虽然结了冰,但冰面上撒满了铁蒺藜。
堡外三里,一处小土坡后。
郭泰伏在雪地里,举着单筒望远镜——这是陈墨的新作,用打磨好的水晶片制成,能望得更远。镜筒里,苏氏堡的细节清晰可见。
“墙头约一百人,分四段守御。望楼上有三架弩,看形制是腰引弩,射程百步。堡门是包铁木门,厚度……”他估算着,“一尺左右,撞车可破。”
身旁,赵云一身轻甲,也在观察:“护城河宽两丈,冰面承不住撞车。得先铺木板,或者……等更冷的夜,泼水加厚冰层。”
“不能等。”郭泰放下望远镜,“我们一动,消息最多两个时辰就会传到无极。甄氏若来援,骑兵半日可到。我们必须在天黑前拿下堡门,入堡固守。”
他回头看向身后。
三百郡兵已经列队完毕,虽然阵型有些松散,但好歹站成了方阵。这些兵大多是新招募的,没打过仗,脸上带着紧张,但也有一丝兴奋——郭泰许下了重赏:破堡之后,堡内钱粮分三成给士卒。
此外,还有五十羽林卫,由赵云亲自率领,作为突击的精锐。
“劝降的人回来了吗?”郭泰问。
徐庶从后面走上来,摇摇头:“苏越不见。只让家将在墙头喊话,说‘田是祖产,宁死不交’。还……还射了一箭下来,箭上绑着布条,写着……”
“写着什么?”
徐庶苦笑:“写着‘寒门鼠辈,也敢吠日’。”
郭泰沉默了。他早料到会这样,但真听到如此侮辱,心头还是涌起一股火。
寒门鼠辈。
是啊,在苏越这些世代豪强眼中,他郭泰就是鼠辈,就是该趴在土里吃灰的东西。他们凭什么?凭的是祖上积下的田亩,是盘剥了几十代的佃户,是这高墙深堡,是这私蓄的部曲!
“那就让他看看,”郭泰缓缓起身,拍掉身上的雪,“鼠辈的牙,能不能啃碎他的高墙。”
他走到郡兵阵前,没有骑马——马太高,会拉开和士卒的距离。他就站在雪地里,看着那一张张年轻而紧张的脸。
“兄弟们!”他声音不大,但用了丹田气,传得很远,“我知道你们怕。我也怕。墙那么高,箭那么密,谁冲在前面,谁就可能死。”
阵中一片寂静,只有寒风呼啸。
“但我想问你们,”郭泰提高声音,“你们中,有多少人是佃户出身?有多少人的父祖,给苏氏这样的豪强种了一辈子地,交了一辈子租,临死连口薄棺材都买不起?”
郡兵中,许多人低下了头。
“我再问你们,”郭泰继续道,“你们当兵吃粮,是为了什么?是为了给苏越这样的人看家护院,继续欺压你们的乡亲父老吗?”
“不是!”有人低声回应。
“大声点!”
“不是!”声音大了些。
“我听不见!”郭泰吼道。
“不是!!!”三百人齐吼,声震雪野。
郭泰点头,指着远处的坞堡:“那里面,有苏越三百年积下的粮,够几千人吃三年;有他搜刮的金银,能堆满这土坡;有他强占的田契,能让几千户人家世代为奴。今天,我们打进去——”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
“粮,分给安国的百姓!”
“钱,赏给敢战的弟兄!”
“田契——当场烧了!把田,还给种田的人!”
“你们敢不敢?!”
沉默。
然后,第一个声音响起:“敢!”
第二个、第三个……最后汇成一片:“敢!敢!敢!”
士气可用。
郭泰看向赵云,点了点头。
赵云拔刀出鞘,刀锋在雪光中凛冽如冰。
“弩手上前!盾手护卫!撞车准备——”
命令一道道传下。
战斗,开始了。
而此时此刻,无极甄氏坞堡内,甄尧也接到了急报。
“苏氏被围?”他眯起眼,“多少人?”
“约三百郡兵,五十羽林卫。带队的正是那个郭泰。”探子跪禀。
“三百……”甄尧冷笑,“苏越有五百部曲,堡墙坚固,守个三五日不成问题。郭泰这是想围点打援,引我出去。”
“那我们……”
“当然要救。”甄尧起身,眼中闪过狠色,“但不是现在。让郭泰先攻,等他的人疲惫了,等他以为我不敢去救的时候——”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从无极划向安国。
“我亲自带一千五百轻骑,绕道西山,从背后捅他刀子。到时候,前后夹击,把这三百人全埋在那!”
他看向堂下众家主:“诸位,这一战若胜,冀北就是我们的天下。朝廷再想度田,就得掂量掂量了。”
众人振奋。
甄尧却补了一句:“但若是败了……”
他没说下去。
但所有人都明白——若是败了,冀北豪强数百年基业,恐怕就要一朝倾覆。
风雪又起。
两支军队,一场决定冀州命运的战斗,即将在安国城郊的雪原上展开。
而更远处,邺城。
曹操站在城楼上,望着北方的天空,手中捏着一封刚从洛阳送来的密信。
信上只有八个字:
“冀州事,可全权决断。”
他笑了笑,将信纸凑到火把边,看着它烧成灰烬。
“郭泰……”他轻声念着这个名字,“让本官看看,你这寒门学子,能给我什么惊喜。”
北风卷着雪沫,掠过城头大旗。
旗上,“曹”字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