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楠!”
书房的门被略带力道地推开,郑媛抱着手臂站在门口,脸上故意绷着,眼里却闪着几分探究和佯装的怒气,盯着正对着电脑屏幕的林楠。
林楠手指在鼠标上轻轻一点,抬头看向她,神情自若:“怎么了?气呼呼的。”
郑媛走近几步,语气带着刻意的不善:“我怎么听说……你心里还藏着个‘白月光’啊?跟我交代交代?”
“白月光?”林楠脸上浮现出恰到好处的、无比真实的诧异,眉毛微挑,“我自己怎么不知道还有这号人物?哪位啊?”
他这副全然不知情的模样,让郑媛准备好的“兴师问罪”架势泄了点气,但她还是按照听到的版本说了下去
“少装!就是那个叫宋菲的。我听说你们在一起好几年,感情特别好,是朋友圈里的模范情侣。后来……后来她出国了,你们才不得不分开的。”
她顿了顿,观察着林楠的表情,抛出那个经典“替身文学”的猜想:“我是不是……长得有点像她?你才选择我的?”
如今的林楠,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云里雾里,摸不清头脑的林楠,而是女性文学修炼得近乎“成精”的钮祜禄·楠。
郑媛那点带着娇嗔和试探的小心思,他瞬间就明白了——白月光加替身文学。
他没急着否认,反而露出一抹若有所思的表情,随即用一种有点荒谬的语气,问出了多年的困惑:“出国了……为什么就一定要分手?我又不是买不起机票?”
郑媛被他这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的回答噎住了:“你……你别打岔!你就说,到底有没有这么个人吧?”
林楠这才收敛了表情,看着她,眼神平静而坦荡:“有。”
郑媛莫名心下一紧。
紧接着,就听林楠用更平静的语气补充道:“但是,她已经去世了。”
“什么?!”郑媛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刚才那点故意找茬的玩闹心思瞬间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击得粉碎,一股强烈的愧疚感不可抑制地涌上心头。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她有些手足无措。
她本来就不是真的来吵架的,谁还没点过去?
只要林楠现在心思在这个家上就行。
她只是听人说得有鼻子有眼,心里有点泛酸,又带着点逗他玩的意思才来问的,哪知道对方竟然已经不在了,自己这行为简直太冒犯了。
林楠却没在意她的道歉,反而微微皱起眉,神情严肃地看着她:“媛媛,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不会无缘无故捕风捉影。”
“这话是谁告诉你的?还只告诉你一半。但凡我是个多心的人,或者我们感情基础没那么好,这话就是在给我们夫妻之间埋刺,纯属看不得别人家庭和睦。”
郑媛被他严肃的语气带得也认真起来,老老实实交代:“是……是你们公司刘明他媳妇,前几天我们几个聚餐时随口提了一句。但她应该没有恶意的,就是闲聊时带出来的,我能感觉到。”
“哦,刘明啊。” 林楠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喜怒。
郑媛看他这样,连忙解释:“你别迁怒刘明啊!真的是闲聊,是我自己听了之后起了玩闹的心思,跑来问你,我没放在心上的,就是……就是好奇嘛。”
林楠语气缓和下来:“行了,我知道了。我心里有数。”
他看了一眼电脑屏幕,又看向她,“你要没别的事了?我这边还在开会。”
“开会?!”郑媛的音调瞬间拔高,眼睛瞪得溜圆,脸“唰”地一下就红了。
她刚才……她刚才那副“胡搅蛮缠”,“兴师问罪”的样子,全被林楠的会议摄像头和麦克风那边的人听见了?!
“啊啊啊!”她低叫一声,再也顾不上别的,转身慌不择路地“逃”出了书房,门都被带得轻轻晃了一下。
林楠看着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随即注意力便回到屏幕上,对着摄像头和麦克风,若无其事道:“好了,我们继续。”
他略微停顿,像是在回忆进程:“对了,我们刚刚说到哪里了?是新项目海外市场的拓展开发,需要个前期负责人过去盯一段时间是吧?”
他话音刚落,视频会议窗口里,偷偷擦了擦汗的刘明几乎是秒回,声音洪亮且态度积极:“林总!这个任务交给我吧!我去最合适!”
林楠看向他,语气平和,带着点考量:“刘明?你去?会不会忙不过来?你手上现有的项目担子也不轻。”
刘明立刻表态,语气斩钉截铁:“没问题!林总,绝对忙得过来!这个拓展任务非常重要,交给我您放心!要是出了任何纰漏,您怎么处置我都行!”
他甚至下意识挺直了背。
林楠被他这近乎立军令状的架势逗得轻轻笑了一下:“怎么还立上军令状了?行,那你先准备个详细的可行性报告和初步计划给我看看。”
“好的林总!保证完成任务!” 刘明连忙应下。
刘明听着会议上下一步的安排,轻轻舒了口气,这关应该算过了。
这会儿他乖觉点,主动点,总比林总日后有空了“想起来”再收拾我,那指不定是什么深坑呢!
回去必须跟家里那口子说清楚,什么能唠什么不能唠!
也怪我,当初没当回事,把听来的那点陈年八卦当故事给媳妇讲了……哎!
刘明转念一想,回忆起刚才郑媛毫不犹豫的把她媳妇供出来,又暗自感叹: 嫂子啊嫂子,您就没琢磨过,为什么林总过去那些真真假假的事,公司里这些知根知底的老人,没一个敢在您面前多嘴,连提个醒儿的都没有?
现在林总的动向,更是没人跟您透露半点风声。
今天这出,就是活生生的答案啊!
会议结束,书房重归宁静。
林楠没有立刻起身,而是从抽屉深处摸出一盒未开封的烟,抽出一支点燃。
橘红色的火苗在指尖明灭,他却并不抽。
自从孩子出生,他就彻底戒了,只是偶尔,像现在这样,需要一点看得见抓得住的东西,来陪伴某些倏然降临的、沉甸甸的思绪。
今天郑媛无心提起的“白月光”和“出国”,像一把生锈的钥匙,不小心捅开了一扇他以为早已尘封的门。
门后,是宋菲真正的结局。
是的,宋菲确实已经“去世”了。
不是在国外某个阳光灿烂的海滩,而是在一场由她亲手点燃的、惨烈而绝望的大火里。
那是宋家父母和孙浩“协议”达成后,匆匆操办的一场荒诞婚礼之后。
按照“习俗”,一家人在一起吃了顿饭。
她在饭菜里下了药。当孙浩和宋家父母因药力瘫软时,她冷静地锁死了门窗,泼洒了早就准备好的助燃物,然后,划亮了火柴。
然而,在最后关头,宋菲却不知道从哪里爆发出一股力气,连拖带拽,竟然将昏迷的父母,从那扇她亲手锁上的、即将被火焰吞没的大门里,拼命推了出去!
而她自己,带着孙浩一起被烈火吞噬。
人人都说,世界上最无私的爱是父母之于子女。
可往往,孩子对父母的爱,才是更无条件、更纯粹,也更为惨烈。
他们可以被忽视、被苛责、被当作工具却总在心底最深处,为父母保留着最后一丝柔软的期待和原谅。
直到被伤得彻骨,心死成灰,所能想到最极致的反抗,也往往只是逃离,甚至毁灭自己。
指尖传来轻微的灼痛,林楠回过神,那支烟已经快要燃尽,长长的烟灰将落未落。
他轻轻将它按熄在水晶烟灰缸里,动作细致,仿佛在埋葬一段无声的过往。
他收回飘远的思绪,眼神重新变得清明而平静。
那里面有一丝极淡的、对于生命逝去本身的惋惜,也有一声无人听闻的叹息。
终究,是别人的故事了。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推开书房的门。
客厅里传来妻子逗弄孩子的温柔笑语,还有新闻节目的隐约声响。
鲜活的人间烟火气瞬间包裹了他,冲散了那一点来自过往的、冰冷的尘埃。
惋惜一句,叹息一声,也就过了。日子总要向前,而他的人生剧本,早已翻开了崭新且温暖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