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眨眼间到了阳历五月,阳光正好,暖而不燥。
苏七月带着济安堂的义诊团队,照例来到军区家属院的隔壁小区开展每月一次的免费诊疗活动。
几张长桌在小区空地摆开,白芷和几个年轻药师负责量血压、发放常备药,苏七月则坐镇中医问诊位。
活动进行了大半上午,来看诊的多是些老街坊,对苏七月已经很熟悉了,一个个热情地打着招呼,问东问西。
苏七月耐心地把脉、开方、叮嘱注意事项。
临近中午,人渐渐少了。
白芷正整理着桌上的血压计,忽然动作一顿,朝苏七月使了个眼色:“苏总,那边……”
苏七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李雅茹站在几米外的树荫下,穿着一件素色的衬衫长裤,头发整齐地束在脑后,脸上没什么血色。
她手里拿着一个病历袋,静静地看着义诊摊位这边。
几个在一旁闲聊的大妈看见她,眼神变得复杂,有人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窃窃私语起来。
“她怎么来了……”
“哎哟,可离远点,这位现在谁敢惹?”
“听说上个月又把袁家那母子俩捅进医院了?真的假的?”
“那还有假?晚报上都登了!说是精神病发作,不负刑事责任,但谁敢靠近啊……”
“真吓人……”
议论声不大,但足够清晰。
李雅茹仿佛没听见,依旧站在原地。
白芷面露担忧:“苏总,要不要让保安请她离开?她现在这情况,万一……”
苏七月摇摇头,目光平静地看向李雅茹。
“你们先收拾一下,准备午饭。”苏七月对白芷和其他人说,“我和李医生说几句话。”
“苏总……”白芷还想劝。
“没事。”苏七月语气温和,“去吧。”
其他人开始收拾器械和药品,但动作都放得很慢,时不时瞟向这边。
李雅茹走过来,在苏七月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两人之间隔着一张简陋的折叠桌,上面铺着白色的桌布,摆着脉枕和处方笺。
“好久不见。”苏七月先开口。
李雅茹嘴角扯出极淡的笑意:“是啊,好久不见。”
她把病历袋放在桌上,“听说你每个月都来义诊,今天正好路过。”
苏七月将脉枕推到她面前:“手放上来,我看看。”
李雅茹怔了一下,还是伸出手腕,放在脉枕上。
苏七月三指搭上她的脉搏。
触感冰凉,脉象弦细而涩,肝郁气滞之象明显,但并未见真正癫狂紊乱的脉征。
她抬眼看李雅茹:“最近睡眠怎么样?”
“时好时坏。”李雅茹回答。
“还吃药吗?”
“吃。安定和氯丙嗪,剂量减半了。”李雅茹说着,忽然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自嘲,“苏七月,也就你敢这么平静地给我把脉。其他医生,看见我的病历都恨不得立刻叫保安。”
苏七月收回手,拿起笔在处方笺上写了几味药:“肝气郁结,心血不足。我给你开个方子,疏肝解郁,安神养心。药性温和,和你现在吃的西药不冲突,可以一起吃。”
她把处方笺推过去。
李雅茹没接,只是看着那张纸,看了很久。
“为什么要帮我?”她忽然问。
苏七月放下笔,正视她:“我是医生,你是病人。就这么简单。”
李雅茹摇摇头,目光落在苏七月脸上,那眼神复杂极了,有探究,有恍惚,还有羡慕。
“你知道吗,有时候夜里睡不着,我会想以前在驻地的事。”李雅茹的声音很轻,“想我那时候多可笑,以为长得漂亮,业务好,就能得到一切。尤其是……顾荆野。”
“我使了多少小心思,说了多少暗示的话,还经常故意制造偶遇……可他眼里从来只有你。我当时特别不服气,凭什么?”
苏七月静静听着。
“后来我赌气,接受了家里安排的相亲,嫁给了袁海涛。我以为至少他家世好,能给我优渥的生活。”李雅茹摇摇头 ,“结果呢?一场笑话。”
她抬起头,看向苏七月,这次眼神清明了许多:“苏七月,我其实挺羡慕你的。不,不只是羡慕,是佩服。”
“你好像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要什么,而且敢去争,去拼。你嫁给顾荆野,是因为你本身就够强,能和他并肩站在一起。”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更低了些:“我要是早十年明白这个道理,不去争抢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大概也不会活成现在这个样子。”
苏七月终于开口:“现在明白,也不晚。”
“晚啦。”李雅茹摇摇头,拿起那张处方笺,仔细折好,放进病历袋里,“我已经回不了头了。袁海涛和他妈现在看见我就哆嗦,亲戚朋友拿我当瘟神,连我妈……上次回家,她把水果刀都藏起来了。”
她说这话时,语气很平淡,脸上挂着点讽刺的笑意。
但苏七月听出了那平淡之下的苍凉。
“以后有什么打算?”苏七月问。
“离开这儿。”李雅茹说得很干脆,“去国外待一段时间。手续办得差不多了。”
苏七月有些意外:“去哪?”
“先去澳洲,我舅舅在那边。之后……再说吧。”李雅茹站起身,“今天来,其实就是想跟你道个别。想想也挺讽刺的,临走前,能说几句话的人,居然是你。”
“苏七月,你要一直这么幸福下去。顾荆野是个好男人,你也是个好女人,你们……很配。”
苏七月也站起来,迎着她的目光,坦然道:“我们会的。”
李雅茹点点头,转身要走,忽然又停住,回头看了苏七月一眼:“不过话说回来,人生长着呢。你们现在幸福不算什么,要的是一辈子牵手到老。”
“说不定……我在国外待几年,想开了,回来了,看你们还是那么恩爱,就又动了心思呢?”
这话说得半真半假,自带一股李雅茹骨子里那份不肯完全认输的劲儿。
苏七月笑了,笑容明朗而自信,“那你恐怕要失望了。”
“我和荆野,会一直这么幸福下去。一辈子,太短,只够爱一个人。”
李雅茹定定看了她几秒,最终也笑了,这次是彻底释然的笑。
“行,你厉害。”她摆摆手,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