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凌析叼着根刚出锅、还烫手的油炸鬼,一路火花带闪电,小跑着冲进刑部衙门点卯,差点跟端着一盆水出来的谢前撞个满怀,惹得后者哇哇大叫。
她三两口塞完早点,灌下半碗温茶,便匆匆赶往与沈漪约定的地点。
辰时正,玄武门外。
沈漪已静立等候,依旧是一身清冷利落的青色女官服饰,见凌析跑来,只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她嘴角没擦干净的油渍,有些无奈地摇了下头,却也没说什么。
凌析嘿嘿一笑,擦了擦嘴。
两人验过腰牌文书,由早已候着的东宫内侍引着,沉默地穿过重重宫门,走向那座储君所居的、恢弘而肃穆的殿宇。
太子妃似乎早已得了吩咐,并未露面,只派了身边一位掌事嬷嬷接待,安排她们在一处僻静的偏殿问话。
殿内陈设典雅,熏香淡淡,气氛宁静得近乎压抑。
很快,一位名唤采荷的宫女被领了进来。
她约莫十七八岁年纪,身着淡绿色宫装,眉眼清秀,举止沉稳,进来后便规规矩矩地垂首行礼,声音清晰柔和:“奴婢采荷,见过两位大人。”
礼仪周全,不卑不亢,显是东宫有头脸的大宫女。
沈漪端坐主位,神色平静,开门见山:“采荷姑娘,不必多礼。今日请你来,是想问问关于采萍的事。你与她相熟?”
采荷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悲伤,但很快便收敛了,恭声答道:“回大人,采萍姐姐与奴婢一同入宫,同在库房当值,情同姐妹。”
她语速平稳,条理清晰:“采萍姐姐是掌事宫女,奴婢是副手,平日里吃住、当差都在一处,她的事,奴婢大多知晓。”
凌析坐在一旁,语气温和地接上:“采萍姑娘平日为人如何?在东宫当差,可还顺遂?”
采荷感激地看了凌析一眼,答道:“采萍姐姐性子极好,待人温和,做事也细心稳妥。至于当差……”她略一斟酌,谨慎说道,“太子妃娘娘仁厚,东宫规矩虽严,但只要谨守本分,日子是安稳的。”
“哦?安稳具体何解?”沈漪追问,“譬如,采萍身为掌事宫女,月例几何?衣食供给如何?”
采荷垂眸答道:“回主事,掌事宫女月例有二两银子。四季各有两套宫装发放,年节时,主子们也会按例赏下些绸缎、首饰或银钱。”
凌析顺势问道:“如此说来,采萍姑娘手头应不算拮据,可曾听闻她与人有钱财纠纷?或是……与人结怨?”
采荷认真想了想,摇头道:“姐姐平日待人宽厚,从不在银钱小事上计较。若说争执……库房事务繁杂,与各局交接时,偶有口角,但都是为着差事,说过便罢,从未听说与谁有深仇大恨。”
她语气肯定,稍顿,又低声补充了一句:“东宫规矩重,底下人也不敢肆意妄为。”
沈漪微微颔首,转而问道:“采萍平日可有什么喜好?或是近些时日,有无甚不寻常之处?”
提到喜好,采荷脸上的表情柔和了些,语气却带着悲伤:“姐姐她……闲暇时爱摆弄些衣饰。”
“发了新料子,总爱比划着怎么裁更合身俏丽。得了赏赐的绢花、小簪子,也欢喜得很。”
“采萍姐姐手很巧,也不刻薄,明明是同样料子和款式,裁出来的衣裳就是比旁人好看些,许多小丫头都爱去和她请教女工……”
但随即,采荷的笑意淡去,眉头微蹙:“……若说不寻常,约莫半个月前开始,姐姐确实有些心神不属,当差时偶会走神。问她,只说是夜里没睡好。”
凌析立刻抓住关键:“心神不属?持续了半月?那四日前,她收到家书前后,情形如何?”
采荷回忆道:“四日前午后,门上的小内侍送来一个信封,奴婢当时恰好在场。”
“姐姐看完后,脸色霎时白了,说是母亲病重,急着要告假回去。当时慌得什么似的,还是奴婢帮她收拾的细软……”
“家书?”凌析与沈漪对视一眼,“你可看清送信之人?信笺有何特别?”
采荷努力回想:“送信的是常走动的小内侍,信……就是寻常信封,并无特别。奴婢并未看到具体内容,但姐姐当时的焦急,不似作伪。”
问话持续了约莫两刻钟,采荷应对得体,所知情况也基本清晰。
问话结束,沈漪让采荷在记录上画了押,温言叮嘱勿要外传。
采荷郑重应下,退下前红着眼圈恳求道:“两位大人,采萍姐姐死得冤枉,求大人一定要抓住凶手!”
问话持续了约莫两刻钟,采荷应对得体,所知情况也基本清晰:
采萍背景简单,为人良善,无明显仇家;
东宫环境相对平和;关键线索在于那封导致她匆忙离宫的“家书”,以及她此前约半月开始的“恍惚”状态。
问话结束,沈漪让采荷在记录上画了押,温言道:“有劳姑娘了。今日之事,暂且不要对外人提及。”
采荷郑重应下,行礼退下前,又忍不住红着眼圈恳求道:“两位大人,采萍姐姐死得冤枉,求大人一定要抓住凶手,为她报仇!”
“姑娘请放心,这是我们刑部的职责。”凌析正色道,“绝不会让好人蒙冤而死。”
送走采荷,偏殿内恢复了寂静。
凌析沉吟道:“看来,那封家书是突破口。需得查清来源。另外,采萍半月前的情绪变化,也得仔细查查。”
沈漪合上卷宗,目光清冷:“嗯。下一步,查信使,核验家书真伪。同时,需暗中留意东宫内,近期可有其他异常,或与采萍同期出现心神不宁者。”
凌析点头表示赞同,正欲开口,脑海中却如同电光石火般闪过一个念头!她脸色微变,猛地看向沈漪:“沈主事,不对!”
“怎么?”沈漪见她神色有异,眸光一凝。
“白医官!”凌析语速加快,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昨日我们欲寻白医官请教线索,书吏言道,他前日午后便告假归家,理由是家中老母微恙,需侍奉汤药!今日亦未上值!”
沈漪闻言,秀眉微蹙,立刻明白了凌析的担忧所在。
萍儿被骗出宫的借口,正是“母亲病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