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间里已经坐了七八个人,章书记正和一个穿着中山装的老年男人说话。
见他进来,立刻笑着起身:“云墨来了,快坐快坐。”
肖云墨的目光扫过在座的人。
当看到那个坐在主位旁、穿着白色连衣裙的林安然时,眼底的最后一丝温度也沉了下去。
果然,这场饭局,从头到尾都是冲着林家的案子来的。
雅间里的檀香混着饭菜的香气。
本该是温和的氛围,却因肖云墨的到来生出几分凝滞。
章书记看着他走进来,紧绷的肩背悄悄松了些。
肖云墨能来,至少给了他三分面子,至于剩下的七分,他实在没把握。
林家出事那天,他母亲就坐在客厅里抹眼泪。
说表妹林安然有多可怜,她父亲被抓了,家里天塌了。
只剩下外祖父和一个不成器的舅舅………
紧接着林安然就带着一箱子补品上门,跪在他面前又哭又闹,说只有他能求动肖云墨。
他被缠得没办法,才当着林安然的面,拨通了那个电话。
他太了解肖云墨了。
从颍州那桩连环案认识起,这年轻人就像块淬了冰的铁,眼里只有“公正”二。
常挂在嘴边的“公生明,廉生威”,不是口号,是刻进骨子里的信条。
让他给林家走后门?难如登天。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顿饭局,终究是推不掉的。
“云墨,可算来了。”
章书记快步迎上去,拍了拍他的胳膊,语气热络。
“快坐,就等你了。”
肖云墨颔首,目光扫过满桌菜肴,最后落在章书记身边的老者身上。
看眉眼与章书记有几分相似,想来是长辈。
他微微欠身,声音平稳:“章书记,让您破费了。”
“这位是我父亲。”
章书记连忙介绍。
肖云墨对着老者再次颔首,礼貌周全:“叔叔好。”
老者笑着点头,眼里带着审视。
“早就听小章提起你,说你年纪轻轻,做事比谁都靠谱。”
“过奖了。”
肖云墨不卑不亢。
视线转向另一侧,那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人,正端坐在椅子上。
手指紧紧绞着裙摆,正是上午去省厅堵他的林安然。
章书记的介绍带着几分尴尬。
“这位是……我母亲的侄女,林安然,你们之前……应该见过。”
肖云墨淡淡“嗯”了一声,语气听不出情绪。
“知道。”
一个“知道”,把所有客套都堵了回去。
林安然原本想站起身打招呼,闻言又讪讪地坐下。
指尖掐进掌心——她怎么会忘?
去年在肖家举办的商业酒会上,肖云墨出现过一次。
她端着香槟拦住他,说想聊聊林家项目审查的事。
他只瞥了她一眼,说“公事请走正规流程”。
那眼神里的疏离,像冰锥一样扎人。
此刻他就坐在对面,警服换成了深色西装,却依旧带着那股生人勿近的气场。
林安然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心里又悔又怕。
父亲被抓那天,她才知道林家这几年的账本有多脏。
那些偷税漏税的窟窿,那些用行贿换来的项目,足够让父亲把牢底坐穿。
她当初不该那么狂的。
不该在他拒绝帮忙时放狠话,说要让宋希音“好看”。
更不该托人去查宋希音的底细,想拿她做筏子逼肖云墨就范。
那些小动作刚露苗头,就被肖云墨的人挡了回来,现在想来,全是自取其辱。
可后悔没用。
父亲还在看守所里,家里的账户被冻结,她除了来求肖云墨,别无选择。
章书记见气氛冷下来,连忙给众人倒酒。
“来,都动筷子,尝尝这道‘佛跳墙’,听澜阁的招牌,熬了整整三天。”
肖云墨没动筷,只是端起面前的茶杯,指尖摩挲着温热的杯壁。
他看向章书记,眼神清明:“章书记,有话不妨直说,不必绕弯子。”
章书记被他看得一僵。
刚要开口,林安然突然站起身,端起面前的酒杯,深吸一口气:“云墨……”
“林小姐。”肖云墨打断她,声音冷了几分,“我们不算熟。”
“我今天能坐在这里,全看章书记的面子。”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紧绷的脸:“有什么话,直说就好。”
林安然握着酒杯的手指泛白,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她原本准备了一肚子软话,想从颍州的案子说起——
当年肖云墨在颍州查案,表哥帮过他不少忙,她想借这份人情求他网开一面。
可被他这么一堵,所有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她强压下难堪。
端着酒杯往肖云墨身边凑,想给他添酒:“云墨,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对,我给你赔罪了。”
“这杯酒……”
肖云墨抬手,稳稳挡在酒杯前。
掌心朝下,姿态坚决:“抱歉,今天还有事,不能喝酒。”
林安然的手僵在半空,满桌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烫得像火。
她猛地收回手,指尖颤抖着拿起公筷,想给肖云墨夹菜,试图缓和气氛。
“那……尝尝这个,你以前在颍州办案时,不是爱吃这道……”
“不必了。”
肖云墨再次开口,语气里的疏离像结了冰。
“林小姐有话就说,说完我还有事,着急走。”
章书记在一旁看得头皮发麻,连忙打圆场:“安然,有话好好说,云墨不是外人……”
“我林家的案子,”林安然突然抬高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还希望肖厅长能高抬贵手。”
“我父亲年纪大了,身子骨不好,看守所那种地方,他经不起折腾。”
肖云墨抬眼,目光落在她泛红的眼眶上,没有半分动容。
他轻笑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嘲讽:“林小姐太看得起我了。”
“我只是法律的执行者,不是判官。”
“案子该怎么判,要看法院和检察院的调查结果,轮不到我‘高抬贵手’。”
他身体微微前倾,语气郑重:“如果林先生是被冤枉的,法律会还他清白。”
“如果他确实犯了罪,那谁也护不住。”
“林小姐与其在这儿浪费时间,不如想想怎么配合调查。”
话说到这份上,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
林安然的脸瞬间变得惨白,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椅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