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自小便懂事,性子和她额娘一样既透彻又温软,可哀家知道,这孩子骨子里倔着呢,所以当他第一次开口向哀家请求能让你也一起进宫的时候,哀家就知道,他是非你不可了。哀家还记得先帝赐婚时那孩子脸上的笑,像是得到了全世界似的,哀家那时是打心眼儿里为你们高兴。佳儿佳妇....只是可惜了....
后来,便是老四把你带来见哀家....那日你刚回宫,夜里他便带着你来给哀家磕头哀家当时真是吓坏了,一个死而复生之人出现在你面前,如何能不怕?
可哀家明白,老四是想让佟佳氏认可你,在关键时能护着你。毕竟,若日后有人拿你的身份说事,一个钮祜禄氏的力量还不够,筹码越多,你才越能全身而退。哀家原以为乌雅氏是一厢情愿的撮合你们,却没想到不知何时起….老四竟对你如此上心了。”佟佳氏叹气。
“娘娘恩德,臣妾铭记于心,不敢或忘。”宜修看向佟佳氏。
“前日里,红棉去内务府领月例,路过了御花园西南角....”佟佳氏看向宜修。
“那里靠近碎玉轩,红棉姑姑是看到了什么?”宜修看向红棉。
“回皇贵妃娘娘,奴婢看见玉嫔带着孩子在晒太阳。皇贵太妃放不下八阿哥,阿哥被抱走后时常念叨,怕玉嫔照顾不周,怕阿哥夜里睡觉着凉,因此奴婢便驻足留意了一会儿。
哪知却看见玉嫔全程注意力都在那对儿龙凤胎身上,连带着随行的宫人乳母也都围着那两个婴孩儿转。八阿哥只有一个赤色衣裳的小宫女抱着,孤零零的坐在树下,连脖间围着的汗巾掉落在地都没有奴才发现。即便阿哥浅浅的哭闹了几声,玉嫔也置若罔闻一般,只回头看了一眼,让那宫女抱起来走走便也是了。
恕奴婢不敬,小阿哥在宁寿宫时是何等金贵?平日里便是有个轻微响动,娘娘也会第一时间放下手中活计去瞧。虽身子弱些,但脸上的笑就没断过。可那日奴婢瞧的分明,阿哥脸上只有泪痕,哪有往日讨喜的可爱模样。”红棉说着说着,眼眶红了。
“宜修,哀家一辈子无儿无女,从来不知道膝下有个孩子是什么滋味,可这一年,弘易那孩子却成了哀家唯一的欢愉。
哀家知道,孩子是母亲身上的一块肉,所以不想玉嫔母子分离,她想要回孩子,哀家便是再舍不得,总想着他回生母那儿去比跟着哀家强....可如今看来,玉嫔并非想要这个孩子。看着她,哀家就像看到当年的乌雅氏和老四一般....哀家实在心疼孩子,你能不能....帮帮哀家,成全了哀家?”佟佳氏眼眶湿润的看向宜修。
“娘娘真心爱那孩子吗?若是....若是那孩子身染顽疾,娘娘也愿意要他吗?若是那孩子以后不得皇上欢心....您也愿意要他吗?”宜修不确定的看向佟佳氏。
“哀家要他,无论他是什么样,哀家都愿意照顾他,疼爱他。”佟佳氏认真道。
“那臣妾....遵旨。”宜修起身微微福了一礼,微笑看向一脸感动的佟佳氏。
盛夏已过,中秋后天也愈发凉爽起来,宜修带着孩子们在御花园嬉戏,远远便看着祺贵人站在一簇开的正好的菊花前插着腰骂自己的丫头。
宜修朝剪秋使了个眼色,让她带着孩子们走远些,又让陈泰上前去规劝两句。
祺贵人见陈泰来了,回头看到凉亭里喝茶的宜修,慌张的整了整衣服,上前请安。
“嫔妾给皇贵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嫔妾站的远,一时没瞧见娘娘,还请娘娘恕罪。”祺贵人跪下道。
“起来坐吧。”宜修没什么表情。
“谢娘娘。”祺贵人扶着景泰的手起身坐在石墩子上。
宜修看见景泰露出的一截手臂上零零散散的有些青紫淤痕,转头看向祺贵人。
“婢子莽撞,叫娘娘看笑话了。”祺贵人自然知道宜修的意思,有些理亏的笑了笑。
“祺贵人,景泰是你的家生奴婢,本来你要打要罚都与人无尤,但如今进了宫,她便是宫婢,祖制宫女不可责罚打骂,否则有失皇家体统,便是一宫主位要责罚自己宫里犯了错的宫人,也要上禀本宫或有协理之权的妃嫔,证据确凿之下才可行刑,怎的如今你是要越过本宫去吗?”宜修笑道。
“娘娘明鉴!嫔妾不敢!嫔妾不敢啊!”祺贵人哪里还坐得住,噗通一下跪倒在地。
“本宫今日还愿意和你细说,是给你机会,若是让有心人看到上禀皇上或本宫,那就只有公事公办了。阿泰,告诉贵人,随意折辱打骂宫人的小主该当如何处置?”宜修放下茶盅。
“回娘娘,按宫规,应当是罚俸三月,禁足一月,若是宫人伤势严重或有碍观瞻了,降位、褫夺封号也是有可能的。”陈泰一本正经的说。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嫔妾不是故意责打宫女的,只是....只是....”祺贵人说不出口了。
“娘娘饶了我家小主吧,小主只是近日心情烦闷无处发泄,奴婢又不会说话,这才....都怪那玉嫔,成日里抱着孩子去养心殿,小主都很久没见着皇上了。”景泰是瓜尔佳氏的家生子,自然要帮着自家主子求情。
“皇上近日就没翻牌子,可那玉嫔却总是仗着子嗣抓尖卖乖的去烦皇上,嫔妾实在看不惯她那谄媚的样子,加之....加之嫔妾的阿玛在家书里又唠叨了嫔妾几句,说嫔妾不给族里争气,到现在还是个贵人,又问嫔妾何时能有子嗣,不叫他屈居玉嫔父亲之下....嫔妾实在心情烦闷,这才说了景泰两句....”祺贵人小声道。
‘这祺贵人果然是空长一副好皮囊,居然愚蠢到这个地步?娘娘吓唬了她几句就把自己和父亲之间的私隐之事宣之于口?!’陈泰和剪秋惊讶的嘴都合不拢了,见过蠢的,但蠢的如此敞亮的实属少见。
宜修闻言拉起了祺贵人示意她坐下,微笑安慰道:
“本宫知道你受了委屈,你入宫晚,又没有子嗣,同样是功臣之女,却一直被碎玉轩压一头。可你要明白,恩宠和子嗣都是自己争来的,自己阿玛的前程也是。
甄远道有个好女儿是好事,可也是坏事。他与玉嫔荣辱与共,捆绑的太深,互为倚仗也互为掣肘。不若你瞧,玉嫔失势时,皇上便冷了甄远道,你的阿玛立刻就被派去沙俄办差,回来就是大功一件,那段时日,你在宫里过的可顺遂安逸?”宜修笑道。
“是啊,那段时日皇上也常来,时常夸赞嫔妾阿玛办事得力。”祺贵人恍然大悟道。
“这便是了。可如今,玉嫔复位,膝下又有三个皇嗣,再度沉寂的可能不大了,甄远道便也重新回到朝野中心,都察院依旧是他说了算....你阿玛,再难出头了。”宜修叹气。
“互为倚仗也互为掣肘....”祺贵人喃喃道。
“可惜文官不若武官,没有兵权在手,也不可能遭皇上忌惮,就一双会说话的嘴,能有多大罪过?你也想开些吧,日子还长着呢....本宫去看看孩子们,你自己好自为之,下一次让其他人告到本宫这里,便是想保也保不住你了。”宜修拍了拍她的肩膀扶着陈泰走远了。
“主子,奴婢记得前朝文官不是最害怕文字狱吗?”剪秋的声音远远的传来。
“那都是前朝的勾心斗角,与咱们有何关联?不过流言蜚语啊....确实叫人防不胜防。”宜修声音不大,却像是勾人抓心似的入了祺贵人的耳。
“互为倚仗也互为掣肘....既然动不得玉嫔....那便从宫外入手,景泰!快!随我回宫,本小主要修书一封给阿玛!”祺贵人豁然开朗,像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有了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