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德转身，作势欲走。
“道长，请留步。”
身后传来马仙洪的声音，不再是之前那种带着戒备的客套，而是多了一丝压抑不住的困惑。
李道德脚步停下，却没有回头。
马仙洪死死盯着这个老道士的背影。
“道长所言，违背自然规律的力量，终究要付出代价……”
马仙洪的声音有些干涩。
“可我所做的，正是顺应造化。”
李道德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如古井，望向马仙洪。
“哦？”
“愿闻其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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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故事。
不久前有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
他叫赵铁刚，外号“刚哥”，曾经是地下拳场小有名气的拳手。
靠着一双铁拳，他在那个昏暗的世界里挣了些钱，也留下了一身伤。
医生说，他的右腿膝盖软骨磨损得太厉害，再打下去，下半辈子就得在轮椅上过。
他退役了。
可除了打拳，他什么都不会。
积蓄很快见底，老婆也跟人跑了，只留下一个刚上小学的儿子。
就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听拳场的一个兄弟说起，有个叫碧游村的地方，村主是个神人，能让普通人也变成“异人”。
刚哥不懂什么是异人，他只知道，那意味着力量。
意味着他能重新站起来，能保护好自己的儿子。
于是，他变卖了所有家当，带着全部希望，来到了这里。
“叔叔，你也是来找马叔叔的吗？”
一个清脆的童声在旁边响起。
刚哥扭过头，看到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正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看着他。
小男孩手里拿着一根树枝，在空中胡乱挥舞着，嘴里还念念有词。
“嗯。”
刚哥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长期被生活压迫，他已经不太习惯和人交流。
“我爸爸说，马叔叔是天底下最伟大的人！”
小男孩一脸崇拜。
“他造了一个大炉子，只要进去待一会儿，就能变得和电视里的大侠一样厉害！”
说着，他用树枝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骄傲地挺起小胸膛。
“我现在肚子里，就有一点点炁了哦！再过几年，我也能进去，到时候就能飞了！”
刚哥看着小男孩那纯真又渴望的脸，心里五味杂陈。
他能感觉到，这孩子身上确实有一种他说不出的感觉，很微弱，但确实存在。
这让他心中那份渺茫的希望，又燃起了几分。
也许……这里真的能改变他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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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坊内。
马仙洪走回工作台，随手拿起一块刚冷却的金属胚料。
那金属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
“道长，你修的是道，我炼的是器。”
“但在我看来，这世间万物，本身就是一件器。”
他的手指抚过金属冰冷的表面，眼神里透着一股狂热。
“山川是器，江河是器，草木是器，人，也是器。”
“而炼制这一切的，是造化。”
他抬起头，直视着李道德。
“造化，才是这世间最伟大的炼器师。它以天地为炉，以阴阳为火，以万物为材，炼化出我们所见的这整个世界。”
“我所做的，不过是模仿造化而已。”
马仙洪指向窗外那座巨大的修身炉，声音陡然拔高。
“我的修身炉，就是一座小天地，一个小造化！”
“它能弥补先天之缺，让那些被大造化遗漏的人，也有机会成为不凡的器！”
“这难道不是顺天而行吗？！”
他眼中闪烁着光芒，那是一种坚信自己走在正确道路上的光。
周围几个上根器听得热血沸腾，看向马仙洪的眼神充满了狂热的崇拜。
“教主说得对！”
“我们就是被天地抛弃的人，是教主给了我们新生！”
诸葛青和王也站在不远处，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马仙洪的这套理论，已经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并且拥有了狂热的信徒。
想打破它，太难了。
李道德听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他只是轻轻地问了一句。
“那贫道问你，何为自然？”
马仙洪一愣。
这个问题，他没想过。
“自然……就是天地万物本来的样子。”他下意识地回答。
“说得好。”
李道德点了点头，伸出一根手指。
“一棵树，从种子到参天，是自然。”
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
“一条河，从高山到大海，是自然。”
他看着马仙洪，目光深邃。
“一个凡人，生老病死，爱恨别离，归于尘土，这也是自然。”
“这其中有规律，有定数，有它自己的道。”
“你的炉子，”李道德的目光转向那座钢铁巨兽，“它是在遵循这个道，还是在强行扭转这个道？”
“我……”马仙洪张了张嘴，一时语塞。
“我这是在优化！让不完美的器，变得更完美！”他很快找到了说辞。
“是吗？”
李道德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嘲讽，只有一种淡淡的悲悯。
他没有再说话，而是缓步走到马仙洪的工作台前。
那里摆放着一块马仙洪刚刚炼制失败的半成品，上面布满了细微的裂痕，灵性尽失，已经是一块废料。
“此物已废，可否赠予贫道？”李道德问道。
马仙洪皱了皱眉，不知道这老道士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点了点头。
“一块废铁而已，道长想要，拿去便是。”
李道德伸出那只略显干枯的手，轻轻覆盖在那块废料之上。
他什么都没做。
没有金光，没有咒语，甚至连一丝炁的波动都没有。
他只是那么静静地放着。
工坊里的空气，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有些不同。
金属的燥热气味淡去了。
机油的刺鼻味道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雨后青草般的清新气息。
马仙洪的眼睛猛地睁大。
作为神机百炼的传人，他对“气”的感知远超常人。
他能清晰地“看”到，一股无形无质，却又无处不在的力量，正从老道士的掌心渗出，缓缓流入那块废料之中。
那不是在修复。
也不是在重炼。
而是在……“安抚”。
仿佛一个严厉的工匠，突然变成了一位慈祥的母亲，正在用最温柔的手，抚平孩子的伤痕。
“咔……咔哒……”
一阵极其细微的声音响起。
马仙洪瞳孔骤缩。
他看见，那块废料上的裂痕，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愈合！
不，那不是愈合！
是那些裂痕周围的金属，正在“生长”，它们像拥有了生命的藤蔓，主动地、温和地彼此靠近，重新连接在一起。
整个过程，没有一丝烟火气。
充满了和谐与圆融。
充满了……“自然”。
几秒钟后，李道德收回了手。
那块原本灵性尽失的废料，此刻通体散发着温润的光泽，仿佛一块天然生成的美玉。
它不再是一件冰冷的“器”，而像是一个正在安睡的生命。
马仙洪的呼吸停滞了。
他伸出手，颤抖地想要触摸那块金属，却又不敢。
他一辈子都在追求炼器的极致，追求对“物”的绝对掌控。
可眼前这一幕，彻底颠覆了他所有的认知。
这不是炼器！
这是……点化！
是真正的……造化！
“凡事，过犹不及。”说完李道德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