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祖一早离开上使馆,便被带去了城楼之上。守城部长只略作交代,便将他引荐给左城墙的负责团长赵团长。
赵团长正在核查箭垛数量,见部长亲至,暂搁手中事务迎上。听明来意,他打量了彦祖一眼,道:“随我来。”
两人沿墙道缓步而行。赵团长一面指点墙上防务布置,一面说道:“城防不同野战,一墙之隔,生死之别。我们的兵,责任比谁都重——墙在人在。”
他语气平稳,却字字沉着:“建制虽不如骑兵,步兵那般显赫,但结构更精,要求更严。”
他说话时余光留意着彦祖神情,见这年轻人非但无失落之色,眼中反而隐有光亮,心下微动。走到一处了望台边,赵团长索性停步直接问道:“小王,你自己可想担什么职?”
彦祖知道城防部队大体分四类:城墙一线作战部队;机动与支援部队;后勤与保障部队;特种任务与治安部队。
按常例,新兵皆从治安巡防起手——因白日是两班轮值,既让新兵熟悉城内格局,亦有充裕时间修习战备。许多人心气高,视巡防为低微杂役,但正因如此,反能磨砺心性。
团长这一问,显然有破例探他志向之意。
彦祖心下一稳,正色答道:“多谢团长厚爱。熊将军曾训诫,为兵最忌好高骛远,我深以为然。我愿服从安排,从本分做起。”
赵团长闻言,眼中赞许再不加掩饰。他抬手拍了拍彦祖肩头,力道扎实:“好。有思想,有觉悟。”
略一沉吟,即道:“既然如此,你便去巡逻一队报到。城防诸务,皆自脚下始。我期待你成长。”
彦祖抱拳,肃然应道:“彦祖得令。”
来到巡逻一队的驻地,彦祖见着队友,眼底不禁掠过一丝莞尔。
队长姓罗,初入意境,身形精悍。这倒寻常,可整队人的身高却出奇平均,皆与刘苏相仿,立在墙根下齐整得像一排木桩。彦祖往队中一站,倒像是鸭妈妈领着一群茸茸鸡雏。
罗队长组织众人相互见礼后,便单独领着彦祖沿墙根缓步而行。
“小王,你可知巡逻队是何位置?”他侧首看来,语气郑重:“我们是守城体系的眼,耳,更是最敏活的神经。若城防没了我们,便如军队失了旌旗——看着无事,实则根基已摇。”
这话与早先赵团长所言隐隐呼应,彦祖暗想:城防一部的话术倒是统一,是怕人跳槽么?
罗队长未察他心思,续道:“平日无事时,我们主要检查城墙是否完好,防御设施是否就位。但最要紧的——”
他顿了顿:“是记录与上报。巡逻时间,路线,所见所况,处置方式,交接事项,皆须详实入册。并按规程定时向指挥所禀报,无论有异常否。这差事枯燥,却是城防的脉搏。你可明白?”
“明白,罗队。”彦祖颔首。
到了午后巡值时,罗队长忽将彦祖排至队首。一行人沿城道行进,高矮错落格外醒目,远远望去,竟像母鸡张翼将雏鸡护在身后一般。
途中遇他队巡逻兵,罗队长更是背脊挺得笔直,步伐迈得沉稳生风。
彦祖走在最前,迎着往来目光,心下恍然:这哪是寻常巡防,分明是赵团长与罗队长有意将他置于人前,亦示众人以瞩目。
完成巡逻任务后,彦祖径直去了武库——兵器打造与储存之所。他此行目的明确:想摸清镇妖关的炼金技艺究竟到了何种程度。
在武库旁的典籍室中,他翻阅良久,眉头却越皱越紧。室内所藏,大抵是《床弩制艺》,《青铜锻法》一类工艺百科全书,所述内容皆重在“治”器成形,却几乎不见“炼”金提纯,改变物性的深层技艺。
说得直白些,这些书中记载的兵器制法,在外界寻常工匠铺里也能做到,且费时还不长。
就在兴致渐冷之际,彦祖指尖忽然触到一册名为《金法枢要》的旧籍。
在一众实践手册中竟藏有理论之书,他自然好奇。翻开细读,方知此“金”非指寻常金属,而是“金之法门”的修行奥义。
书中将“金之法门”理解分为三层:
一为“形之金”——驭物与塑形:
“金灵感应”,可探知周围金属分布;“御物操形”,能操控金属器物凌空飞击;“塑形”则能暂改非金属物质表面,赋予其金属硬锋。
二为“势之金”——锋芒与刚体:
能为任何物体附上“锋锐之气”,大幅提升穿透切割之力;亦可令自身肌肤乃至全身短暂金属化,坚不可摧;还可操控大量金属碎片形成毁灭漩涡。
三为“意之金”——规则与肃杀:
“破气”可撕裂其他属性能量结构;“律令与禁锢”能创造有序金域,压制混乱之力;“精神锋芒”可将锋锐之意直攻对手神识;而“庚金神雷”,则是金气摩擦变革至极所生的至阳白电。
彦祖读罢,只觉有趣,却难掩失望——这分明是上古修行遗篇,与当下炼金之道迥异。且上述法门之理,与其他元素属性大抵相通。
如今的“金之法门”早已转向“炼金”一途,讲究的是“化不可能为可能”。
上述古法早已被视作旁门旧术,甚至不屑一争。
诸如庚金神雷吧,雷电法门若欲取之便取;御金之术,白帝城,万剑山若想分传,亦任其分传。
炼金之道所追索的,早已非此等“运用”之法。
合上书卷,彦祖默然。这一趟武库之行,终究是一无所获。
即便在扶风士官学院时,万教官并未详授守城精要。
可对那些守城利器——譬如床弩——彦祖早已熟悉得闭目能操。至于武库锻造区内,他若真愿执锤亲铸,成品报废率怕也能降下数成。
因此,纵使典籍室中所藏多是工艺指南,除却日常巡逻,他仍常来此翻阅。毕竟器为城之骨,骨不坚则墙不稳,这点道理他始终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