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光从早上出门时的兴奋,到分配职务后的失落,只花了一盏茶的时间。
同样的到军阁报到,其余兄弟都由身穿整齐制式军装的士兵领走,唯独他被一个穿着寻常布衣,脸上带疤的汉子领了去。
起初伯光还提醒自己“人不可貌相”,可出了军阁大门,别人都往城外军营走,刀疤男却领着他往城内居民区去。
伯光心中一沉——这分明是要调去后勤或闲职,自己渴望上阵杀敌,建功立业的念头,恐怕还没开始就要碎了。
他忍不住来到刀疤男身侧,问道:“刀疤哥,咱们这是去哪儿?”
刀疤男的脸虽疤痕交错,显得凶悍,语气却轻松带笑:“带你去见识见识,咱们镇妖关的风土人情。”
伯光将信将疑,只好默不作声跟着。
这一进城区,眼前景象就让他怔了怔——长街上所以营生的掌柜伙计几乎全是女子,男子虽也有,却多是白发苍苍的老者。
伯光正暗自纳罕,拐进下一条街,气氛陡然不同。
这里的女子穿着大胆,笑语盈街,才走几步,已有几个迎上来。
一个穿着嫣红裙裳的年轻女子贴近伯光,声音软腻:“小哥哥,骑了这么久想是累了吧?奴家茶泡得可香了,进来歇歇嘛……”
伯光皱眉,客气道:“不必了,有公务在身。”
对方却不依不饶,竟伸手来扯他衣角。伯光终于按捺不住,甩袖低喝:“放肆!再纠缠休怪我不客气!”
他声量不大,却带了几分凛冽,那几个女子一愣,悻悻退开了些。
一旁的刀疤哥则一直抱着手臂看戏,见没热闹了,咧嘴一笑:“哟,没瞧出来,你小子还挺有君子风度!”
伯光听出他话里调侃,索性不答。
又穿过两条巷,刀疤哥在一家包子铺前停下。铺面不大,蒸气袅袅,却不见主人。他径直走进去,高声唤道:“老板!老板在吗?”
里屋布帘一掀,走出个bbw,她眉眼弯弯,声音软糯:“刀哥,你可好久没来啦……”
刀疤哥脸上笑意更深:“小甜,我这不是来了么。”
妇人目光往伯光身上一转,似要招呼。刀疤哥却摆摆手:“甭管他,咱里头说。”
两人便径直往内间去了,留伯光一人在店堂里。
就这么着,伯光挺直了腰板,在包子铺里闭目养神了许久。直到一股热腾腾的包子香气扑来,他才睁开眼睛——刀疤哥已经坐在桌边大口吃了起来。
小甜老板笑盈盈端出几笼包子,轻轻放在伯光面前:“小哥也尝尝,刚出笼的。”
伯光见这妇人虽相貌寻常,却温和周到,便低声说了句:“谢谢。”
出了那条脂粉缭绕的长街,二人继续往城南走。
伯光心里还惦着那没付的包子钱,语气不由冷了几分,连称呼也省了:“这便是我们的公务?白吃白拿?”
刀疤哥听罢,不但不恼,反而摇头失笑:“你小子,得了便宜还说风凉话是吧?铺子的肉馅,可都是老子隔三差五送过去的。”
伯光自然看得出刀疤与小甜关系不一般,却还是低声叹道:“小甜姐也是看走了眼……”
刀疤一听,简直气笑:“小屁孩懂什么?你是不知道老子的厉害——我这一身功夫,可没哪个姑娘不喜欢。”
伯光哼了一声,反唇相讥:“接着吹。方才街上那些女子,怎么没见一个围着你转?”
刀疤被噎得顿了一下,才梗着脖子道:“那是老子专一的美名在外,她们不敢招惹!”
伯光懒得与他斗嘴,一夹马腹便往前去了。
刀疤在后头气得发笑:“喂!知道咱们要去哪儿吗你?”
见伯光头也不回,他只好也策马跟了上去,倒想看看这小子能蒙到哪儿去。
一直到了南城门附近,刀疤依旧只是不紧不慢跟在后面。
伯光心里其实知道方向大体没错——可再往前就是出城了,而他记得,城外可只有农田!
镇妖关的农田分为公田与私田。百姓的私田可托管给公家,丰收后按比例分成即可。眼前这一望无际的田野,又划分成大小不同的农区,每个农区都设有一座农庄统一管理。
之前在城里几乎不见的年轻男子,伯光此时终于在田间路上见到了——他们一边巡查作物长势,一边也承担着巡逻戒备之责。
伯光随刀疤进了一处农庄,很快便见到了此处的负责人,竟是位气息沉凝的道境强者。
“半年不见,庄主憔悴了不少啊。”刀疤的语气里透着真切的关心。
庄主却神色冷淡,直截了当:“与我何必绕弯子,直接说吧。”
刀疤面色凝重起来:“情形不容乐观。上月下旬只打了一仗,光是阵亡人数……就有这么多。”他说着,缓缓伸出五指。
庄主眉头紧锁,沉默良久,才沉声道:“说吧,要多少人。”
“五十。”刀疤斩钉截铁。
庄主却摇了摇头:“这样吧,我把人召集起来,有多少人自愿去,你就领走多少。”
这回轮到刀疤皱眉了。半晌,他才吐出两个字:“可以。”
随即锣声响起,农庄里的汉子们从各处赶来。经过严格筛选,符合条件的共有一百余人,他们站在广场中央,周围则聚拢了数千人,整个场面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凝重。
刀疤打量了一番场中这一百多名汉子:“想必你们都认得我是谁,多余的话便不说了——可有人愿随我回城?”
这些汉子年纪小的十六七岁,大的四十出头,此刻却大多低着头,无人应答。
刀疤也不多言,自己搬来桌椅坐下,翘起腿,又补了一句:“有意者,过来登记姓名。”
话虽模糊,伯光又怎会还不明白此行的目的——这分明是来抓壮丁的。只是这诡异的人口性别分布,以及此刻数千人围观的压抑气氛,让他胸口一阵发闷。
又是一片沉寂。刀疤忽然开口:“伯光,你过来登记。”伯光依言走到桌边,默默研墨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