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向前爬行。
真正的挑战,此刻才刚刚开始。
洞内一片漆黑,是比山腹空间更加纯粹、更加压迫的黑暗。视觉在这里彻底沦为无用之物,连一点模糊的轮廓、一丝想象的空间都不复存在。我只能依靠双手的触觉、身体的感知,以及那进化后却在此地似乎受到限制的灵觉,在这狭窄的通道内艰难前行。
地面湿滑,布满了淤泥和棱角不一的碎石。手掌和膝盖承受着身体的重量,在粗糙的地面上摩擦,很快便传来了火辣辣的疼痛感,想必已经磨破。冰冷的积水不断渗入衣物,带走身体本就不多的热量。
起初,我以为这洞穴不会太深,或许只是一个天然的岩缝,很快就能走到尽头或有所发现。
然而,我错了。
这洞穴内部,竟然错综复杂!
爬行了一段距离后,前方出现了岔路口!一条略微向上,一条继续水平延伸,甚至还有一条向下倾斜。没有光线,没有声音指引,我完全凭借直觉,选择了那条感觉气流似乎更明显一些的继续水平延伸的路径。
不能迷失在这里, 一个念头闪过。尽管知道回到井底也无出路,但探索的本能和一丝对彻底迷失的恐惧,还是让我做出了标记的决定。
我摸索着找到胧月。这枚锋利的指环刀刃,此刻成了我的刻刀。我在选择进入的洞口侧壁,用力刻下了一个清晰的箭头标记。每遇到一个岔路,我便重复这个动作。刻痕不深,但在绝对黑暗中,用手触摸足以辨认。
在做着这一切的时候,嘴角却不自觉地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
回来?即便靠着这些标记能找回井底。又能如何呢?
心中那个理智的声音再次低语。是啊,归路早已断绝,这些标记,或许唯一的用处,就是让我这具即将腐朽的身体,不至于在彻底失去力气后,连这最后的迷宫都走不出去,成为某个岔路角落里又一具无人知晓的枯骨。这是一种悲哀的、仅存于形式上的秩序感,是对抗彻底混沌的最后挣扎。
洞穴蜿蜒曲折,时宽时窄。有时需要侧身才能通过,有时又不得不腹部紧贴冰冷的水面,像蜥蜴一样匍匐前进。空气愈发潮湿闷浊,弥漫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了腐朽有机物和某种矿物气息的味道。
爬行,持续不断地爬行。
时间再次失去了意义,取而代之的是身体愈发沉重的疲惫感。手臂因为持续支撑和爬行,早已酸麻不堪,每一次抬起都如同灌了铅。膝盖处的衣物恐怕已经磨破,皮肤直接接触粗糙的地面和水渍,传来阵阵刺痛。不得不频繁地停下来,靠在相对干燥一点的洞壁旁喘息。
身上也因为持续的发力而冒出了虚汗,与冰冷的积水混合在一起,粘腻而难受。这虚汗并非运动后的酣畅淋漓,而是身体极度虚弱、能量即将耗尽的信号。
最要命的是,腹部开始传来一阵阵强烈的、无法抑制的痉挛和轰鸣!
咕噜噜
如同擂鼓般的声音在狭窄的洞穴内回荡,显得格外响亮和尴尬。这是身体最原始、最直接的抗议。太久没有进食,之前依靠精纯真元和深层定境勉强维持的生理平衡,终于在这持续的体力消耗下被彻底打破。强烈的饥饿感如同潮水般涌来,伴随着一阵阵的虚弱和头晕目眩。
看来是真的快到极限了,我靠在洞壁上,大口喘息着,感受着体内力量的迅速流失。气海虽然真元依旧充盈,但那是修行的根基,是生命能量的高阶形态,似乎并不能直接缓解这肉身的饥渴与疲惫。
而那个最初引导我下来的目标。神秘的呼吸声,自始至终,再也没有出现过。
它仿佛彻底消失了,或者,从一开始就只是我极度孤独和感官异常下产生的幻听?
没有了参照物,我探索的目标似乎变得模糊而苍白。只剩下一种近乎本能的、固执的寻根溯源的冲动,驱使着这具疲惫不堪的躯体,继续在这无尽的、黑暗的、潮湿的迷宫之中,一点一点,艰难地向前蠕动。
前路还有什么?是另一个绝望的死胡同?还是真的隐藏着这山腹之谜的最终答案?我不知道,只能咬着牙,凭借着最后一点意志力,继续这绝望而漫长的爬行。
身体的疲惫如同不断上涨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我的意志堤坝。手臂的酸麻、膝盖的刺痛、腹中的轰鸣、以及那深入骨髓的虚弱感,几乎要将我彻底吞噬。意识在清醒与模糊的边缘徘徊,每一次停下喘息,都仿佛要就此沉入永恒的黑暗。
然而,就在这濒临极限的状态下,一种奇异的现象发生了。
我的感官,非但没有因疲惫而迟钝,反而如同被逼到绝境的野兽,爆发出一种近乎诡异的、超越常理的敏锐!
难道身体在最艰难、最濒临崩溃的时刻,真的会压榨出潜藏至深的潜能吗?
我无力去深究缘由,只能被动地、却又清晰地感受着这种变化。
当我静下来,不再刻意去听或看时,一种更加玄妙的感知自然而然地弥漫开来。我仿佛能感受到前方通道的走向,并非通过触碰,而是一种对空间、对气流、对某种无形能量场的直觉性把握。我能知道前方一段距离内,洞口是宽敞还是狭窄,是向上倾斜还是向下延伸。
我甚至尝试着,用指尖极其轻微地、如同叩门般敲击了一下身旁的石壁。
嗒。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但这声音传入我耳中,却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它不仅仅是一个声音,更像是一道扩散出去的涟漪。我的听觉仿佛拥有了视觉的属性,追随着这道声波涟漪,沿着洞穴的轮廓向前看去,看到了声音在弯曲洞壁上的反射,看到了前方岔路的模糊轮廓,甚至看到了一段相当距离内,通道的大致形态!
这种感觉清晰得令人难以置信,却又带着一种不真实的虚幻感。我的理智在疯狂地发出警告:这只是极度疲劳和长期黑暗下产生的臆想,是大脑在绝望中编织的自我欺骗。我无法确定这感知到的景象有多少是真实,多少是幻觉。